很久以前的感觉了,今天突然想整理出来。
是在听《庐州月》时,突然升起的想法。
《庐州月》,依然是那么一句----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
宿昔不梳 一苦十年寒窗
如今灯下闲读 红袖添香
半生浮名只是虚妄
三月 一路烟霞 莺飞草长
柳絮纷飞里看见了故乡
不知心上的你是否还在庐阳
一缕青丝一生珍藏
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
桥边红药叹夜太漫长
月也摇晃 人也彷徨
乌蓬里传来了一曲离殇
庐州月光 洒在心上
月下的你不复当年模样
太多的伤 难诉衷肠
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庐州月光 梨花雨凉
如今的你又在谁的身旁
家乡月光 深深烙在我心上
却流不出当年泪光
仿佛是那么一个书生,回首往事,惊鸿一瞥间的记忆涌现。
儿时凿壁偷了谁家的光
少时的寒窗苦读,所陪伴身侧的,有隔壁昏黄的油灯光亮,夜晚低垂的星幕,草丛中昆虫的低吟,还有她明媚的笑靥。想起来,早已不知是何时何地,何年何月,也许就是幼时某次打开门扉的瞬间,瞥到同时出门的她,便已将那个身影定格在心里。梳双鬟的女童,耳畔碎发垂落,浅浅樱红色的对襟衫子,皆是坊中最寻常的样子,不知怎的,却是进了最心底。
总记得自己苦读时她从窗边探出头,像献宝一样递给他两块藕粉桂糖糕时脸上的兴奋,黑丸样潋水的眸;也记得自己教她认字时,她一边用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一边念叨的样子,就连母亲细心给她梳的丫髻都要被她抓散了去;还记得不知是哪一个七夕的夜晚,她想学姐姐躲在花架子下许愿,却奈何胆小不敢一人,强拽了他去,胖胖的小手紧紧拉着他;还有,前些年她生日时,绾着发出现在自己面前,穿着她最爱的那件芽黄襦裙,淡粉的栀子开在琵琶襟小裳上,发间的一只缕丝银蝶,还是自己抬手帮她扶正的,冰凉的触感,还在掌间徘徊。
直到她离开。
她父亲出门做生意,发了财,在城中置办了大而新的宅院,一家人开心的搬去。印象中,她的父亲和大哥都极疼她宠她,定要让自己的女娃和小妹过最精致惬意的生活,将来,嫁给最能给她幸福的男子,一辈子开心快乐。
那天,他隐约记得的,似乎是下着一点小雨,并不大,却也打的坊里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他执笔在桌边,快要科考了呢,但听着外面的吆喝声,怎么也没法专心看书,只好盯着窗外发呆。就在这时候,却突然看到一身湖水蓝的她,提着裙裾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跳过门前的小水洼,径直来到自己窗前。等她停在自己面前了,他才注意到,她今天头上夹了一支双飞蝶,没有打伞,雨雾染湿了她的鬓角和额发,服帖的贴在颊上。像小时候一样,她就站定在窗前。那一年,自己15,想来,她大约是12吧,是大姑娘了,该避嫌了,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
她不说什么,他亦无言。良久,隔窗递出一把油纸伞给她,她接了,却在指尖相触的一瞬塞了什么在自己手心,不等自己反应过来,旋身就走,碎步小跑,也顾不得蹋到积水,几下便消失在门口。
不多时,巷子里有马车声远去。
他手中,还攥着那缕青丝----用红绳细细地缠了绑了,三寸长的一缕青丝。
一缕青丝一生珍藏
日子仍然不咸不淡的过着,一年后,他考取了功名,不高,只是个举子,却也是荣耀的。十载寒窗一朝成,他看到父母欣慰的笑,便很是满足了。却突然又有了些遗憾,手指碰到了袖间拢着的香囊----里面,是那一缕红绳缠系的发。
不知她还好么?若她知道自己高中,也是会为自己开心的吧?想到那肉乎乎的小脸上的笑,自己也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然而,从那次窗前的分别,便再无缘相聚。若不是那缕青丝,他也许会以为,数十年,一梦而已。
之后,得到了地方官的赏识,他更进一步,调入城中有了官职。
自考取功名开始,便有很多人上门提亲保媒。他从不插手,仅由着爹娘一手安排,反正男大当婚,他想,爹娘喜欢,就由着二老吧。此时,他已在城中置办了房产,过几日便打算接一家人入住。他觉着,是该让爹娘享享清福了。而她,自己也曾着人打听过,听说是她父亲已为她择了亲事,男方已下定,只等着来年吉日迎娶。
该祝福她,他笑着想。
如今灯下闲读红袖添香,半生浮名已是虚妄
爹娘千挑万选,选中了城北徐家的女儿。徐家是老人家了,也是本地名门望族,然而近年来家中男丁少,仕途上也不见好,便有些没落了。但俗话说娶妻娶德,毕竟是旧日大族,家教门风甚严,那小姐又是长房嫡孙女,大家闺范,素有贤名,能娶上徐家的女儿,爹娘心满意足,自己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定了亲,礼节一一妥当,吉日便定在来年二月。
来年二月,他恍惚了一下,那也是她出阁的月份吧?
妻子果然是大家出身,诗书礼仪,温良恭俭。长相虽不至十分美丽,却也是端庄娴雅,谈笑举止间温婉有礼,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举案齐眉的一对,敬茶时爹娘笑的合不拢嘴。
若是再活泼开朗些就好了,像她一样,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是对妻子,却已是十分满意,再无他求。妻是贤淑的女子,自是很爱他,会在他处理公务时安静的为他煮茶,做夜宵;也会在他心情大好时与他谈诗论画,为他抚琴而歌;他对妻也很体贴,时常买些时新的胭脂水粉,发簪珠钏送她,博妻一笑,也很照顾妻的娘家,常常携妻一起登门走动。
夜半人静时,他在灯下闲读,红袖添香。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他想,人生快事,也不过如此吧?
每每这时,他往往接着想到,不知她怎么样了,现在,应该也是在她夫君身旁,对月成双吧?他是衷心希望她过得好。
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久,妻为他诞下一女。他总爱给小丫头买些樱红,芽黄的缎子裁衣裳。妻常笑他一个男子还挺会挑这些姑娘家的颜色,却也高兴他为女儿如此上心。对此,他报之一笑。
后来,他给女儿取名芊雅。妻道雅字很好,只不知为何选一个芊字?是有何典故么?
他笑了,说没有,只是喜欢而已。妻也不再问,便依了他。其实他没说,他记得,曾经他喊她,芊妹妹。
是的,只是喜欢而已,再无关其他。
听着歌,仿佛看到一个书生回首往事,脸上淡淡的一笑。
那段岁月,是很难忘吧?
也许不会铭刻心中,却会埋在心底。有时在月光下,翻出来晾晒,只是,在夜阑人静时。
一首《庐州月》,堪破情殇,却也只是淡淡的一笔,划过,就任由墨色自己晕染开来,铺陈在月光里,流淌。
这是一种遗憾么?久久徘徊,从不曾从心头淡去。幸而,没有成为执念。也就是因此,才有了那么一叹。
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也许在将来的每一个恍惚,那么一瞬间,就能看到那些往昔的岁月。只是,往昔终究是往昔而已。与现在无关。幸而幸而,未曾成为执念;幸而幸而,彼此留住了最美好的回忆。也许有时会想,如果当时怎样怎样,那么结果是否不同?然,设想永远只是设想。守着那一份美好的猜测和疑惑,有一个词,终身抱憾;也有一个词,悔不当初。
三种选择,三种结果----遗憾,后悔,完满。
之所以遗憾,是放弃了自己不知道是否该把握的东西;
之所以后悔,是争取了其实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之所以完满,是抓住了命中注定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选择往往难做。因为任何人,都无法用理性的头脑去预知将来。谁也不能说:这东西,是我的,命中注定就是我的。遗憾,后悔,完满。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撞到哪个,谁也不知道哪个就能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看起来,只有完满最好。遗憾后悔,都带着那么些伤感。
终其一生,不过求一个完满。只求不要成为执念,更不要因此执念,入了魔障。
有那么一些人,为了所求,做尽一切努力,却不知挽留的是否属于自己,可是争取,总是有意义的,最起码,我争取过,即使后悔,也不会遗憾;
也有那么一些人,像书生一样,只是淡淡的淡淡的,任凭日子流过。也许有遗憾,也只是淡淡的,或许某天,就已经记不起是为什么而遗憾了。也许他们不会追求那些未知是否属于己的事物,可是他们,会守护已经属于己的事物。其实,这就够了
这其实也已经是一种完美----不完美的完美。
其实,终归一个要属于自己。
完满很好,就请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幸福;遗憾也无谓,也请抓住眼前;后悔更是已经毫无意义。
记得晏殊那句话-----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