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当我身体康复,又活蹦乱跳地穿梭在繁华的城市里,每天亢奋地和各种人耍嘴皮子并美其名曰这是事业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忘记那位老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冬日,我和同事行走在公司后面的小街,打算去喝杯咖啡,忽然听到有人很激动地喊,“小伙子、小伙子!” 我不确定这是喊谁,下意识地循声回望,赫然见到了那位老人骑着自行车,此正颤颤巍巍地试图从车上下来。面带笑容,就像个孩子的那种笑容,很快乐。我连忙跑到他身边,“大爷,您慢着点儿,路多滑啊,还骑车呢。”
老人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他还是那么精瘦的,脸被寒风刮得通红。
“小伙子,最近怎么没见你去锻炼身体呢?”
我听闻此语,像吃了一口咽不下去的大饼,眼泪都快憋出来了:“大爷,您身体还好吧?”
老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的身体和意志可能会慢慢消沉下去。
大半年前,我生病了,还不轻。在我生病静养期间,每日无所事事,最大的乐事,便是坐在阳台上晒太阳。那时客居异乡,孤身一人,住在一个很旧的一个小区。当我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我能听到对面那栋楼里炒菜的声音,有的时候,也可以闻到对面的菜香。这样的社区,让我感觉很安全。每天邻里邻居吵吵嚷嚷的,反倒让人感觉宁静,在死一样的沉静中,那陌生厨房的味道和陌生人的絮叨声,提醒我还真切地活在世界上。
白天的时候,当大多数适龄劳动者都涌向城市各个角落时,我便成为这个社区里少有的年轻人。我猜,在其他人眼里,我应是个怪人:穿个拖鞋,时而牵着狗,光头,有时还叼着烟,活脱一个瘦弱的闲人。因为生病,身体还是较为虚弱,所以整日没太大精神;因为独居,很少说话,渐渐地变得沉默。我有时暗地里想,真怕这样静静地死去。那种感觉,又惬意又沮丧。
直到有一天,我夹着烟,在太阳底下漫无目的地游荡者,撞见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精瘦的老者,在双杠上生龙活虎地做双臂支撑,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反反复复,轻巧而又灵动。
我迎着阳光,眯着眼睛,心想:这不科学,他怎么这么强?
我扔掉烟,颇自信地站在双杠下,用手抚摸着那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钢管,忽地一下跳上去,模仿着老者的动作,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再一上,结果,没上去。我感觉心脏都要崩裂了,虚脱一样挣扎了几秒,终究还是没上去。像泄了气的气球,我摔下来,咧着嘴看着那老者,依旧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
我估计我在床上上下的次数能比他多些,不过,这也很可疑。
老人家一边做双臂支撑,一边看着我笑,准确地说,得意地笑着。
我心里数了一下,老人家做了至少二十个双臂支撑。(不知道这有多难的,可以自己去试试)
这不科学啊,这很牛逼啊。
老人用一个极具美感的体操动作在杠上完成了最后的炫耀,优雅地下杠。满面红光,咧着嘴笑,搓着手走向目瞪口呆的我。
“小伙子,你有点儿虚。”
“我生病了。”其实这是借口。我不生病时,也搞不定这东西。
“年轻人,生什么病?我刚退休那会儿,一身病,糖尿病,肥胖,高血压,高血糖。现在十四年过去了,看我身体多棒!”
我和老人家的聊天就这么开始了。这是个很励志的故事。这位老人每天坚持力量锻炼,已经十四年了,七十四了,每天还骑车、俯卧撑并且要在双杠上练习力量。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竟然坏笑着告诉我,“每天做深蹲有助于提高性能力。”
我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和一个老头儿开始了每日的锻炼。刚开始的时候,我有意每天早晨去他锻炼的地方看看热闹,每天上去撑几组,每次大概三两个,就算是礼貌性地和老人家打打招呼,然后每天听他宣扬一遍那些健身理论——反正闲着也没事做。
忽然有一天,我的支撑做到了五个。
那时候我正养病,身体有点儿虚,但是不知不觉地,竟然做到了五个支撑,这让我精神一震。此后,我每天坚持去和老人一起晨练,也制定什么特别的健身计划,也没规定自己每天必须跑个2000米,就那么随便玩儿,一边玩儿一边聊天扯淡。
三个月后,我的上肢肌肉已经非常发达,而且疾病痊愈了。在双杠上的支撑也做到了一口气十五个。
身体痊愈后,我开始了工作,搬出了那个小区。走的时候,忽然发现,还没来得及跟老人家告别。但是,每天早晨,我依然坚持锻炼,先快步走一千米左右热身,然后去做上肢力量训练。很多事情形成了习惯,就没那么难做了。从上大学开始,就意淫着自己每天早晨起来跑步,从未实现过,而每天锻炼的习惯,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养成了。
那天我再次见到老人家,感觉就像久别的亲人重逢。他在我搬走数月后还惦记着我。,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最近怎么不见你去锻炼身体呢?”
“大爷,您身体还好吧?”
其实,我想说的是:大爷,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