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在街上闲逛时,路过一家开在城郊的咖啡馆,店里客人不多,在我问了三遍餐牌上的“晚风点点”是什么后,老板坐在吧台上给我讲起了故事。
老板叫鹿天。
星期三,和往常一样,店里顾客并不多。
鹿天在尝试一款新的甜点,可乐蛋糕。
把可乐倒进面粉里,搅拌。
面粉的颜色一下子就变了,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棕色的一团,有点脏脏包的感觉。
鹿天看着面粉出神。
“你在不搅拌,面粉就要干掉了哦。”
鹿天抬头看了看,说话的是一个女生,二十出头,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小脸白皙精致。
“很少有女孩子会剪你这么短的头发。”
女生顿了顿,笑笑:“好看吗?”
她笑起来很美,短发衬着她脸上的酒窝,很动人。
“好看,很适合你。”
女生很开心:“你在做可乐蛋糕吗?”
“嗯,今天有客人问有没有可乐蛋糕,于是想试试。”
“那可乐不能倒太多,不然蛋糕口感不细腻,这么多面粉应该配60ml可乐。”
鹿天照着女生说的做法重做了一遍。
把蛋糕放进烤箱后,鹿天和女生坐在吧台前聊起了天。
“我叫小希。”
“我叫鹿天。”
“为什么要叫鹿天呢?”
“有逐鹿天下的意思。名字来自《史记》里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比喻争霸天下。”
“你自己起的名字吗?”
鹿天顿了好久:“不是。”
“有故事?”
鹿天望了眼吧台上的吊灯,柔光打进眼里,鹿天眼神迷离。
“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给我起的。”鹿天想起了她,徐鹿。他把徐鹿称作最好的朋友。
不过三年的时间,鹿天连把徐鹿称为女朋友的勇气都没有了。三年前,当别人问起鹿天在等谁,鹿天会说在等徐鹿,他的女朋友。如今变成最好的朋友。
当你真的把一个人爱进了骨子里,会发现,连念她的名字都觉得是场荣耀,鹿天便是如此,他不称她为女朋友,是怕会给她带来困扰。
小希也不多问,她望了眼店里的灯,都是柔和温暖的颜色,就像留给晚归爱人的灯,温暖明亮,怕你找不到家的位置,怕你在黑夜里找不到方向,于是给你留盏小灯,愿能照亮你的前路。
叮!
蛋糕好了。
鹿天把蛋糕拿出来放到吧台上,香气扑鼻。小希凑过去猛吸一口,滚烫的热气熏得小希满眼泪水。
鹿天大笑:“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小希也笑:“不小了不小了。”可笑着笑着泪却越流越多。
鹿天有点慌,他赶紧拿出纸巾,他以为只是热气熏到了眼睛而已。
小希趴在吧台上擦眼泪,趴了很久才抬起头:“我以前经常给他做可乐蛋糕,他很爱吃那个味道,他说加了可乐的蛋糕,甜而不腻。”
“后来,他走的那天对我说,让我给别人做蛋糕,他说他不爱吃了。”
“他走了之后,我把所有模具和烤箱都丢了,再也没吃过可乐蛋糕。”
“我以为忘掉他很容易,后来发现并不容易,就像要忘掉可乐蛋糕的味道,可每次舔嘴巴都会想起他说的甜而不腻。”
“我吃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了能盖住记忆中可乐蛋糕的味道。”
“我把头发剪短,因为梳头发时会让我想起他曾经说他喜欢我的长发。”
“原来忘掉一个人如此艰难。”
“我以为我把他忘掉了,你说我短发好看时,我没有想起他,但只闻了口可乐蛋糕的味道,便一下子想起了和他的所有日子。”
鹿天静静地听着,他告诉小希,以后如果想吃可乐蛋糕了可以随时过来,他做给她吃。
鹿天在城郊开了这家咖啡馆,三年以来见证了不少甜言蜜语,也见过不少的泪流满面。但这是他第一次告诉一个女生,告诉她:我店里的可乐蛋糕对你例外。第一次。
或许是因为女生留了一头短发, 或许因为她爱吃可乐蛋糕,又或许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希在咖啡店打烊之前离开了,吃了一整个蛋糕后。
店里的客人渐渐买单离开,鹿天关了咖啡馆半边的灯。
坐在半明半暗的咖啡馆里,鹿天想起了徐鹿,那个他给了整个青春的人。
那时,徐鹿每天醒来都会问鹿天:我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
鹿天每次都宠溺地回答:都好看。
徐鹿一直想剪短发,却怕鹿天嫌她丑。
所以直到三年前徐鹿不安现状,悄无声息只身一人去了西藏的时候,都还是长发。
徐鹿爱吃蛋糕,也爱喝可乐。
鹿天在那年情人节打算偷偷做个可乐蛋糕送给她。
却被徐鹿看到了,徐鹿觉得加了可乐的面粉颜色看起来好脏,两个人打打闹闹,到了最后都没有把蛋糕放进烤箱。
三年了,徐鹿离开的第三年,星期三的夜里,有客人问有没有可乐蛋糕。
让鹿天一下子想起了当年那个没有放进烤箱的蛋糕。
爱情世界里,想放下,便像小希,努力去忘。放不下,便像鹿天,只能继续等。
鹿天在餐牌上加了个甜点的名字:晚风点点。
像守候晚归的爱人,晚风轻吹,星光点点映入眼里,整个世界都在摇曳生姿。
鹿天合上菜单,希望有一天,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他的咖啡馆说一句:老板,我要一份晚风点点,每天一份。
或者说:鹿天,我看遍了我想看的地方,却发现还是你最好看,我吃过了山珍海味,却最想念你的可乐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