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阳台的防盗网,我就听见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推开虚掩的房门,妈妈正扶着床头柜,光脚踩在地板上试着力气。受伤的左腿还绑着护具,右手缠着绷带,却固执地想把垂到额前的白发别到耳后。
"妈!怎么不叫我?"我快步上前扶住她。她笑着摇头:"都躺了一个月了,总不能让你天天抱我起来。"语气轻快,像在说件寻常小事。可当我的手触到她单薄的脊背,才惊觉这些日子她瘦得厉害,睡衣底下的肩胛骨硌得人发疼。
上个月那场意外至今让人心有余悸。监控画面里,电动车擦着她侧身而过的瞬间,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锁骨骨折、股骨骨裂的诊断书下来时,我蹲在医院走廊里,看着手机里她去年包饺子的视频,哭得喘不过气。多亏护工张姐,每天变着法子给妈妈翻身按摩,用艾草煮水泡脚,还把家里的藤椅搬到窗边,让她能晒着太阳织毛线。"老人家骨头脆,得顺着劲儿养。"她总这么说,布满老茧的手托着妈妈复健的腿,比捧着琉璃盏还轻。
今天是她七十九岁生日,客厅茶几上摆着姐姐网购的生日蛋糕。张姐端来红枣粥,笑着说:"咱们先试试走到客厅?"我和张姐一左一右搀扶着,妈妈咬着嘴唇,受伤的左腿微微颤抖。当脚掌终于触到客厅的瓷砖地,她忽然笑出声来,眼角的皱纹里都是亮晶晶的。"走两步,走两步!"张姐在旁鼓励,木地板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混着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像首笨拙却温暖的圆舞曲。
路过玄关时,妈妈突然停住了。门槛在她脚下横亘着,像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我正要弯腰抱她,她却深吸一口气,扶着我的肩膀,将受伤的左腿缓缓抬起来。"当年你学走路,也是这样扶着门框,摔了七回才跨过这道坎。"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抬起的脚始终稳稳的。当鞋底终于落在门槛另一侧,张姐带头鼓起掌来,惊飞了窗外晾衣绳上的麻雀。
蛋糕切开时,烛光映着妈妈眼角的皱纹。许完愿,她悄悄跟我说:"我许的是,明年生日咱们全家去爬长城。"话音未落,张姐已经红了眼眶,往她碗里添了块最大的蛋糕。阳光穿过纱帘,在妈妈花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边,那道曾让我揪心的绷带,此刻在光晕里竟像条温柔的缎带。
晚风送来楼下孩子们的笑闹声时,妈妈正扶着窗台看晚霞。她受伤的手搭在我肩上,分量轻得像片秋叶。可当我低头,看见她稳稳踩在地板上的双脚,忽然明白:有些门槛,终究要自己迈过去才踏实。就像这七十九年的岁月,磕磕绊绊里,总藏着重新站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