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往往坐落在荒野上,在无人的路旁,在铁轨旁,在星空下,在远山的湖边,在村庄的边缘,在森林里……
它怎么出现的呢,当人们陷入孤独的一瞬间,它就是出现了。当你寂寞时,它就是出现了。当你想躲藏起来时,它就出现了。当你想收集你的眼泪时,它就是这么直接出现了。
当你身处黑暗时,它也会出现,它不会出现地猝不及防,总是在你需要空间的时候现身。
孤独的房子们,它可能藏在巨鸟的一片羽翼下,它可能藏在蜗牛废弃的壳里,它可能出现在一个永远下雨的城市,它可能是其中的一滴雨滴,当阳光照耀时,它便会蒸腾消失地无影无踪。
它不会行走,不会跑,不会和你捉迷藏,它是你的一个秘密藏身之所,因为它只有一扇孤零零的窗子,它没有门,一个也没有。就是这样,它们是孤独的房子,藏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
有时它出现在孩子的眼神里,有时出现在老人苍苍的发丝中,有时它藏在世界上最深的山洞里,没有任何的颜色,或许是黑的,谁知道呢,没人见过这一所。
有时,它也出现在狼窝中,屋子的墙壁上全是挠痕,每夜都被包裹在狼嚎中。主人却不想移走这所房子,它仿佛在狼群中生了根,又过了一段时日,它与狼窝融为了一体,看不出多少违和,仿佛这所房子变成了一棵树。每当深夜时分,有人会从窗帘后面,看那些绿幽幽的眸子,感受那呼哧哧的野心,看猎物的死亡,感受那胜利的狂欢和嚎叫,也看到那灰丧的死寂和饥饿。白天,房子的主人便沉睡了,房子仿佛也沉睡了。
有时,房子出现在南极的星空下,白色的,小小的空间,仿佛是祭祀用的祭坛形状,可是它仍然没有门,它仍然没有门,它只有一扇黑洞洞的窗口,有一个长长的喇叭。它只出现在那几天,鲸鱼们会游经。而房子的主人一直在追踪那只世界上最孤单的鲸鱼,世界上只有它发出一种独特的频率。对,他就是想收集它的声音,他认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温暖,可以聆听,用来陪伴他的声音了。他是如此地日夜不眠,就是为了找到它,为此,他觉得这一生,他便可以撑下去了……
大多时候,房子是有颜色的,大红的,深蓝的,赤黄的,翠绿的,米灰的……它们有许多种颜色,都是房子想表达出主人的某些心情,主人却是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有时蜷缩在小小的床上,不想起身。房子是如此地理解主人,但是有的房子却如此孤寂,它没有嘴,没法诉说,它有颜色,却不被看见,因为主人不会出门,它没有门。
有时,唯一的窗户也不会被看见,直到窗户也渐渐地消失,房子里渐渐充满了黑暗,仿佛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睡眠。每当这些时刻,房子便会落泪,泪水让房子失去了色彩,最后死掉,消失,而主人也会不知道迷失要去哪里。
或许,这个房子是连接着现实与虚幻,它游走在那个界限上,让界限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消融。但如果房子死了,那主人便会迷失在他躲藏起来的这空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辨不清真实和梦境,没有生活的真切感,会感觉被抛弃,遗失在这一大片荒原里。
所以啊,好多房子都那么光彩夺目,他们常常出现在铁轨旁,看似热闹的铁轨旁,每天都有几十辆火车经过,有成百上千的人经过,肯定能有人看到的吧。
“看,那个坐在窗边的女生看到我了,我浑身一颤!嗳!你摸摸我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呢”。“嘿!我的万年不变,也不搭理我的深蓝姑娘,嘿……”,赤红色的房子臆想到。
命运总是如此这般,房子,孤独的房子,无所不在,它们到处炫耀自己的存在,却鲜少有人看到,能透过它们的窗户,往里探望的人便更少了。人们总是没办法,走近一所房子,透过窗户去探视另一个人。更别说房子自身了,其实,很久之前,它们刚出现的时候,房子们都是会动的,有窗户,有门,有天窗,有阳台,有花盆。经历晴天,雨天,它们也有部落,房子们更会随意走动,去和另一个房子打招呼,去和别的房子做朋友。相遇相惜的,它们会自然而然地站立在一起,像合并成了一棵大树,并在大地生了根,重新生长成一座更大,更绚丽的房子。那时,它们大多时候很开心,笑声也会传染给新来的房子们,那些新来的房子们总是很羞涩。后来,来的新房子越来越少了,也有很多人出走了这个部落。它们变得不爱说话,主人更是无心欣赏它们走动时经过的一切。所以房子停在了荒野各种各样的地方,再也不动了,也失去了它们的门,仿佛一夜之间,被巫师施了法,封闭了它们的心门,让它们再也无法说出心里话,只想躲在世界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有很多房子藏在蛋糕里,心甘情愿地被一个陌生人吞噬进去,如此,便可以住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如此,它便可以不用死亡消失。偶尔透过窗户给寄住者打招呼,慢慢地熟悉一个人的感觉也挺好的,或许,他们会在一起。
只有那个世界上最孤独的房子,藏在了世界上最深的洞穴里,不为人知。要知道,世界上的南极、北极也好,荒原也好,孩子的眼中也好,铁轨两旁也好,迟早会被人发现,迟早会被有好奇心的人触碰并颤动。而房子最深藏的秘密过不多久也会被人所知,房子便会消失,这是房子最开心的时候,它们喜欢以这种方式消失,虽然,世上的房子还是多得不计其数。
极偶尔的,以这种方式消失了房子的消息,会鼓励其他的房子。于是,房子也热衷于给自己刷上一层颜色,有很多房子,就这样变成了彩虹色,窗明几净,生机满满。虽然,它们都叫做孤独的房子,房子却想,孤独也应该有些许颜色啊,有颜色才好被可爱的人辨认啊。
那没有颜色藏在最深洞穴的房子可不这么想,有时,它什么也没想,大多时候,它恐惧害怕,它害怕藏在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方,只有这个地方让人安心,没有光,没有风,只有黑暗以及伴随而来的死亡。
对,不知为什么,它总是对死亡又莫名的兴趣,它一路找寻,追赶黑夜,找到了这个最佳的死亡场所。即使这样,它和谁也没谈论过此类话题,因为它知道,没有哪个傻瓜会对此类话题感兴趣,哦,它自我坚定它可不是那些傻瓜中的一份子。它自视甚高。它讨厌其他房子的花里胡哨,弄了很久才明白,没有颜色才是最酷的方式,它从来不想和谁在一起,从来没有交过一个朋友。
它知晓了,自己弄明白了某些道理,这个世间只有自己,只可能有自己,这才是孤独最深刻的涵义和诠释。这是这所最孤独的房子的真理,这世上没有其他了。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最孤独的房子便产生了,且藏在世界上最深的洞穴中。所有的孤独的房子产生的原理大同小异,总是在意识孤独的一瞬间,便出现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很多是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是你吗?
最孤独的房子,即使孤独,它还是有一些话想说,于是,它发出了一种频率。因为它没有嘴,无法诉诸语言,让人倾听。但是,它有独特的办法,它可以发出一些振动。它孤独,可是,它也如此想被倾听。虽然,它发出这些频率的振动时,没有想到这些,被人倾听是它不耻的方式啊。它做这些都是自发的,自动的,像是不为人知的天赋一般,在无人的时候,就偷偷地显现了。
好奇怪啊,那个住在南极的人,他的房子快要消融了,他却无意中探测到了一个和那头孤独的鲸鱼一样频率的振动。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样的振动呢。就是这样,他反复确认了很多遍,听了很多遍。听到后来,他一直哭,他被自己弄糊涂了。他带上了录好的鲸鱼的录音带,决心去找到那个一样的振动。
在他下决心的一瞬间,房子有了一道门,他扭了扭把手,迈出门的一步间,房子便像泡沫一般消失了。发出了悦耳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爱的一种表达,他觉得心满意足。
最孤独的房子,决定真正踏上死亡的征途,它开始封闭起窗户,不再发出振动,它决定好了,从容地死亡,这是它梦寐以求很久的。它开始变得瘦小、衰弱,完全地被黑暗和死亡笼罩。“最终会吞噬一切的死亡啊,给我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它想。
“Hello,有人吗?”突然,最孤独的房子听到了一些莫名的声音。比这更先听到的,是一种熟悉的振动,这振动如此熟悉,以致,它突然哽咽了,这不是我吗?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和我一样的……
最孤独的房子流泪了,泪水又奇怪的化学作用,它让房子闪起了暗暗的光。来自南极的人,循着淡淡的光,开口问道。
其实,来自南极的人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找到那个已经消失的振动,但是,从它发出的那一小段时间来确定了一下,振动竟然也离自己不远。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茫茫雪海上时,他还是不辨方向。他瞎走着,还拖着他珍爱的大喇叭,走到实在郁闷了,他把喇叭使劲地砸在地上,就这样,砸破了那个世界上最深的洞穴的另一端,只是薄薄的一层雪块而已。世事就是这么简单和蹊跷。就这样,来自南极的人走进了世界上最深的洞穴的另一头。
最孤独的房子还在那流泪,哭到窗户出现了,门也出现了。房间里传来了另一个哽咽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在这里啊,一直在这里啊……
是你吗?他们是你吗?
住在一个小小的,孤独的房子里,一直在等……
但,放心,那人肯定在不远处……
献给我,我孤独的朋友们:三叶草、逗号、诸五、双足、思奇、琚焱、小A、小兔、李响及对号入座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