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春,大旱。
3、
匈奴右贤王数次侵扰朔方。天子令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击。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都归卫青指挥,从朔方出击。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从右北平出击;一共十几万人,攻打匈奴。右贤王以为汉军还离得远,到不了他那里,喝酒,醉。卫青等领兵出塞六七百里,夜里抵达,包围了右贤王。右贤王大惊,夜逃,独自与数百骑突围逃走。卫青俘虏右贤王以下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人,牲畜数十到一百万之多,于是引兵而还。
到了边塞,天子派使者持大将军印,就在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诸将都归他节制。夏,四月八日,又给卫青增加采邑八千七百户人家,封卫青的三个儿子卫伉、卫不疑、卫登为列侯。卫青坚决推辞说:“臣幸得待罪行伍之间,赖陛下神灵,部队取得大捷,都是诸校尉力战之功,陛下已经给臣增加采邑,臣的儿子们还在襁褓之中,没有功劳,陛下裂地封为三侯,这不是我在部队立勉励将士们奋力作战的本意啊!”天子说:“我没有忘记诸位校尉的功劳。”于是封护军都尉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为龙頟(e)侯,公孙贺为南窌(jiao)侯,校尉李朔为涉轵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赵不虞为随成侯,孙戎奴为从平侯,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皆赐爵关内侯。
于是卫青尊宠,在群臣中无人能及,公卿以下,都卑身事奉他,只有汲黯对他持平等的礼节。有人对汲黯说:“天子希望群臣的地位,都居于大将军之下,大将军尊重,你见了他,不可以不下拜。”汲黯说:“以大将军之尊,还能礼贤下士,有对他仅仅作揖而不下拜的宾客,难道就不尊重了吗?”卫青听说后,更加觉得汲黯有贤德,经常向他请教国家朝廷之事,对汲黯比平常更加尊重。
卫青虽然地位尊贵,但有时进攻事奉皇帝,皇上张开两腿,坐在床边见他。丞相公孙弘在非上班时间见皇上呢,皇上有时候也不戴帽子。而只要是汲黯要来,皇上不戴帽子一定不见。有一次,皇上坐在武帐中,正好汲黯前来奏事,皇上没戴帽子,远远看见汲黯走来,赶紧回避到帐幕里面,派人传话,批准他的奏报。可见皇上对汲黯的礼敬。
4、
夏,六月,下诏说:“我听说,用礼教导人民,用乐劝化百姓,如今礼坏乐崩,朕非常担心,下令礼官,劝学兴礼,为天下人做个表率!”于是丞相公孙弘等上奏说:“请在博士之下,设置弟子五十人,免除他们的赋税劳役,考察水平高下,任命他们为郎中(宫廷侍卫官)、文学(教育官)、掌故(档案官),如果有异常优秀的人才,就上奏名字让皇上知道,如果有不专心求学的庸才,就把他开除。官吏中能够精通六艺中其中一艺的,请加以选拔,填补更高级的职位。”皇上听从。从此公卿、大夫、士、吏就都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了。
5、
秋,匈奴一万骑兵入寇代郡,杀都尉朱英,掳掠一千余人。
6、
当初,淮南王刘安,好读书作文,喜立名誉,招致四方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他的群臣、门客,多是江淮之地轻薄之士,常常用淮南厉王刘长死于非命之事来刺激刘安。前135年,彗星出现。有人对刘安说:“之前吴国起兵之时,彗星出现,彗尾长数尺,尚且流血千里。如今彗星贯穿天际,恐怕天下兵将大起。”刘安深以为然,于是加紧建造攻战兵器,储蓄金钱。
郎中雷被精于剑术,与淮南太子刘迁练剑,误伤刘迁,于是得罪。当时天子有诏,自愿参军的可以到长安报名。于是雷被报名愿意参军攻打匈奴。太子在刘安面前说雷被坏话,刘安斥责雷被,将他免职,以阻止其他人效法他。这一年,雷被自己逃亡到长安,向皇上上书自明。事情交给廷尉审理,牵连到刘安。公卿都建议将刘安逮捕治罪。刘迁计划让人穿着卫士衣服,站在刘安身边,如果汉朝使者态度恶劣,就将他刺死,发兵造反。天子派中尉段宏到淮南国讯问刘安。刘安见段宏颜色温和,就没有发动。公卿们上奏说:“刘安阻拦壮士奋击匈奴,阻格天子明诏,应当斩首弃市。”皇上下诏,削夺两个县的封地,以示薄惩。刘安却自怨自艾说:“我行仁义,反而被削地。”于是更加紧准备造反。
刘安和他的弟弟,衡山王刘赐关系不好,彼此礼节上都不能到位。衡山王听说淮南王有反谋,担心第一个就要兼并他,于是也结交宾客准备造反,认为淮南以西,江淮之间的土地,他可以先发兵占领。衡山王后徐来,和太子刘爽关系恶劣,向刘赐说刘爽坏话,想要废掉刘爽,立他的弟弟刘孝为太子。刘赐囚禁太子,让刘孝佩戴王印,招致宾客。宾客们隐微知道淮南王、衡山王有反谋,日夜劝说怂恿,赶紧行动!衡山王于是派刘孝的门客江都人枚赫、陈喜制造战车、利箭,雕刻天子御玺、将相军吏的官印。
秋,衡山王应当进京朝见,路过淮南,淮南王与他以亲兄弟之间的家常话相见,二人尽出前嫌,结盟共同造反。衡山王于是上书请病假。皇上赐书,允许他不来朝见。
华杉说:
君子戒慎恐惧,小人无所忌惮。汉武帝想不到淮南王、衡山王会造反,因为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但是淮南王、衡山王不认为不可能。两人一起造反,都想当皇上,都认为可以先利用对方,再把对方吃掉,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但两人都自以为得计。天下不可智取,君子诚意正心,小人斗智斗勇,以为自己智谋比别人高。
人性的弱点,就是侥幸心理,一厢情愿,他坚定地相信一些事情,唯一的原因是因为那符合他的期望。人人都一眼看明白那不可能,但是他就要试一试。看明白不可能的人,躲得远远的。比他更傻,希望从中渔利,火中取粟的人,向他靠拢,更坚定他的信心,赶紧发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