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雒宏军
今年春季，雨总是莫名其妙的到来。就在前天夜里，睡梦中听到雨声大作，早晨起床一看，窗外一片迷蒙，雨点还是断线的珠子般往下落。昨儿夜里，雨是悄悄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早起时分，街上已经湿透了。过去我们总是期待着一场春雨，盼了好些日子，终于来了，我们欢呼，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年，全然不是这个样子，冷不丁的雨就来了，或热烈或安静，常常出乎意料的到来，又缠缠绵绵，不愿意离开。只要不去上班，下雨的日子也挺好的，呆在家里，读读书，看看片，喝喝茶，都很好。
前几天，从当当网上购买的一套诗集终于到了。已经很久没有购买诗歌类图书了，上次购买，大概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流行，诗歌盛行，同学当中，常常会有一两位诗人，他们有着一张忧郁的面孔，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悄悄地在日记本上涂鸦，偶尔也会在班级活动时朗诵自己写的诗，这个时候，却是激情澎湃，我也常常被打动。那个时候，即使不想做诗人，你也必须能够背得出几首朦胧诗或者哲理诗，就像今天你不拿智能手机就会被所谓的流行抛弃差不多。海子、舒婷、食指、北岛、顾城，诗人辈出，就连演员，也是靠写诗歌而不是展示自己的身体来拉拢粉丝的，总之，那是诗人狂欢的年代。
还是来说一说这套诗集吧。由悦读纪编写，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最美的诗》一共五本，精选了中外二百多位诗人的近五百首诗歌，有诗人的照片和简介，诗歌之后还有简单的赏析，当然，是那种简单的、随意的，你想看就看的那种，一点都没有强迫的意思，总之，可以用内容精致、装帧精美来概括。这样一本书捧在手中，既赏心，又悦目。诗歌是美丽的，也需要美丽的装扮才能相衬。盯住这套书已经半年多了，无奈当当、卓越等几家都是有零散几本出售，自己却想整套购买，于是等了半年方才如愿。
闻着书香，随意翻阅，找到的是海子的《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在空旷的柴达木盆地，又下着雨，德令哈的夜被空旷填满。这个时候，旅人的脚步最容易被思乡之情羁绊，海子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姐姐，在另一个时空，诗人和姐姐相遇，只不过在美丽空旷的戈壁，这种思念触动了我们的忧伤。
上班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每天看着电脑的屏幕，上面世界风云变幻，人生冷暖聚散，在脑海里却不起任何波澜。回到家里，要么看电视，要么玩手机，虽在一个屋檐下，却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亲情越来越少。在上世纪的科幻片里，机器人成了未来世界的主宰，人类的先进科技最终将自己变成成科技的奴隶。那个时候看这些电影，觉得想象大胆而又离奇，可是才过去不到二十年，不幸竟被言中，人们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电子屏”俘获，每天享受并且自娱于各种杂乱的信息，再也回不到平静的内心世界，再也找不到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无论是爱，忧伤，还是思念。
如果没有了心灵的世界，人类与动物又有何异？与那些没有生命的物质又有何异？
希腊诗人康斯坦丁的《欲望》是这样写的：
就像那些早夭者的美丽身体
悲哀的禁闭在华丽的陵墓里
玫瑰在头边，茉莉在脚边——
欲望也是这样，它们衰竭了，
从来没有满足过，没有得到过
哪怕是一个欢乐的夜晚，或者一个绚烂的早晨。
欲望是人之常情，但是世界上最常见的事情却是欲望的毁灭，最终成了绝望。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哲学家会讲很多哲理来描述这个道理，然而诗歌却更为传神和真切：外面是华丽的陵墓，欲望成了被禁闭的美丽身体，“玫瑰在头边，茉莉在脚边——”想想，都让人绝望，一种深切的绝望。读这首诗，忽然想起了《牡丹亭》中的一个情节，杜丽娘相思成病，知道梦中之人不会成为现实中的白马王子，却又割舍不下，于是叹息道：“咱弄梅心事，那折柳情人，梦淹渐暗老残春。”丫头春香的一句“知为谁颦，为谁瘦，为谁疼？”让人一怔，道尽了杜丽娘的心事，这时又是何等的绝望？
诗歌大概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学形式了，“诗言志、歌咏言”，就是为了抒发心灵之感，好的诗歌总会在某一个节点触动我们的心灵，深刻的情感体验就此启动。诗歌不会遵循生活的逻辑，其语言优美夸张，其意象鲜活大胆，大概是最有张力的文字。读诗，是一种心灵的体验，它会将整个人都包容进去，和作者一起忧伤，一起燃烧，一起颤栗。心灵经历这样的磨砺，才会渐渐丰富，温润鲜活。有一颗还能够喜欢读诗的心灵，生命才不会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