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方荷塘

又到了盛夏,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栽了一排排的树,开满了紫色的花朵。突然看到那一树紫色的花朵,又熟悉又开心,毕竟小时候太常见了,查了下原来它叫木槿,多么好听的名字,和紫色的花朵很配。

图片发自简书App

但它们在农村很不值钱,因为它太“贱”了,你折一根树枝插在土里一场雨后,你会看到它竟然活了,再过几个月它竟然半人高了。农村从来不缺树木,所以这种树也不怎么被人待见。不过也有人很喜欢它,紫色的花朵很漂亮,也容易活,所以有人就喜欢把它栽在自家的地边上,又好看,长的又快和别人的地能分开。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还是住的土房子,在农村盖房子都讲究前厅后院,每家门前面有一个大院坝修的很平整,平时家里晒粮食和晾衣服需要用到,没有一个大院坝别人会笑话你盖房子都修不起一个院坝。而房子后面也就是后门出去也有人修一个院坝,猪呀,牛羊呀就不用到前面去了,后面有一个院坝可以晾猪草,也有人家把它修成一个小花园。那时候我们家前后都有一个院坝,前面的很大,阳光超级好,冬天晒太阳都去前院坝我们也会在前面玩耍。而后面的院坝我们几乎不去玩,后面的院坝小,还有一道大坎。坎下面是一个20平米左右的大坑,那是盖房子时把土挖了留下的大坑。这么大的坑也没有什么东西来填平,不过坑下是有黏性的黄土,我外公就把坑四周修了下,背了好多粪土倒进去,等着天上下雨把坑灌满,四周又用锄头修了下不漏水了,我外公就买来了莲藕种进去。

在我的记忆中那里好像生来就是一个池塘,它的来历还是从大人嘴里知道的。记忆中每年夏天来了我们家的池塘就长出了小小的尖尖的叶子,在我学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我脑子瞬间想到我家池塘的叶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荷叶慢慢长大,铺满了荷塘,池子里有好多青蛙,每到晚上此起彼伏的蛙声想起来,那时候简直恨死了它们,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们叫的人更烦了。现在偶尔听到一两声蛙叫竟没有儿时那般烦躁心里满是熟悉的感觉。

那时候我们家后院栽满了花花草草,我外公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他养牛羊,最害怕牲畜生病,所以他在我们家后院栽了好多草药,什么当归,何首乌,黄芪,柴胡,菊花,薄荷之类的。那时候人们都穷发烧感冒都不想去医院,所以家里栽点儿柴胡这样的草药大人小孩儿感冒了都先给熬一锅水退烧了就好了,不行了再去医院。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前面说到木槿花,不小心扯远了。我哥哥那时候刚上小学,看到外公栽花草他也想弄点儿。看到大路边开的满树紫色花朵的树甚是好看,就折了一个树枝插在荷花池塘上面的坎边上。每天浇水,一个夏天过去,当时折的小小的枝丫竟然半人高了。小小的树苗,全家人都挺喜欢的。我爸又在坎的另一边栽了一颗苹果树,过年去我亲戚家的时候又从别人家要了一颗桂花树栽在后院里。每年我们会从各地搜罗各种花草栽下来,小小的后院就这样越来越美丽,春天有芍药花,夏天有木槿花,秋天有菊花,还有十里飘香的桂花,冬天有腊梅花,一年四季姹紫嫣红。还有各种的水果,葡萄,苹果,桃子,李子应有尽有。那时候我们家喝的菊花茶,薄荷茶,绿茶都是自己种的。而这个后院最出彩的还是那一方荷塘。

每年腊月的时候家里会把荷塘里的莲藕全部挖出来,只留一些小小的藕带,那是作为来年的种子。正月的时候外公就把去年的藕带翻出来,再重新栽下去,有时候自己家的不行,就去买种子种下去。春雨的时候就倒上几背篓羊粪。天气越来越热,池塘里的青蛙开始逐渐增加,莲藕也开始长叶子了。我们家的荷塘在后院所以阳光不怎么好,说起来它叫荷塘可它的确不怎么开花。记忆中有一年盛夏的时候我们家的荷塘开满了洁白的花朵,全家都很开心,外公说不要摘莲蓬,因为要等结莲子来年种下去。我们那忍得住莲蓬的美味,都偷偷用钩子钩过来摘下去偷着吃,那个美味呀,清香甘甜。看着数的清的莲蓬每天变少,外公知道咋回事也没有骂我们。记忆中只有那一年的荷花开的最多,后来再也没有了。

哥哥栽的木槿树很大了,有小碗口那么粗,夏天荷叶长的最美的时候,木槿花也开的最美。外公最是心疼地了,一丁点儿池塘栽了莲藕,这木槿长起来起码遮了这池塘一个角的阳光,这不行。于是每到夏天木槿开的最灿烂的时候外公就会把伸出来的枝丫砍掉,只留下树干。每到这时候我和哥哥就特别伤心,这么好看的花儿,怎么舍得呀。可谁也犟不过外公。要不是爸爸栽的苹果树和桂花树离得远否则也难逃厄运。可好在木槿树每年被砍掉枝丫反而让它把营养都集中在树干上,虽然一到夏天它就秃了,可不影响它树干每年变粗。等八月份莲藕长定了,木槿树又有新的枝条长出来,又开满了紫色的花儿。真是不讨人厌的树呀,人们这样对它也不生气。

外公的心疼没有白费,每年我们家有好多莲藕,自己吃不完还送给亲戚朋友。他们都惊讶这么小的一方池塘竟然能长出这么多的莲藕。其实我们自己才知道这是外公一整年的心血,牺牲了木槿树才长出来的。

从老家搬下来也快五年了,年前跟妈妈去置办年货,看到人家买莲藕,妈妈也要去买。我很奇怪,问妈妈,咱们家的莲藕怎么不好了还要买?妈妈一脸奇怪的看着我,半晌才说,好多年了谁去种过,早没了。我才惊觉,以前每年吃的莲藕是外公砍了木槿树精心伺候下才长出来的,现在谁还管它呢?

外公走了也快五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呀!小学六年级时数学题不会做吓得不敢上学,只读到四年级的外公硬是用地上的柴火棒,给我把这道几何体算出来了。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要我参加诗歌朗诵,还要自己找素材。那时候没有电脑手机,我就在家里翻舅舅的书,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诗歌。外公看到我上阁楼里翻箱倒柜的找书,就把他柜子里用牛皮纸包好的一本书拿出来让我看有用没。那天他小心翼翼的把书给我,他说这是他五年级的书,刚发下来第一天,家里缺劳力也没钱,就不让他读了,但书他没舍得还回去。外公把书给我的时候还炫耀似的给我背了他的课文。他说虽然这本书我一天也没学过,但每一篇课文我都背过了。后来,有一次外公问我书呢?我说找不到了,他也没说什么。

去年政府拆迁,老房子拆了给补贴呢。爸爸说看房子被雨水淋得也快塌陷了,我们也拆了吧,家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就搬下来。我也跟着他们回去过一次。搬家这么久我竟没回去过,再回去竟然是最后一次了。后院的花儿没人照料大多都死了,只有杂草丛生,苹果树因为生了虫也病歪歪的要倒,爸妈都舍不得那棵桂花树就请人移植下去了。倒是那颗木槿树因为没人砍它越发的旺盛,足足有大碗那么粗了。荷塘还是那个荷塘,除了没有莲藕外没有变化,木槿树像一个卫士一样守着它,等主人重新来翻栽。

这里承载了我童年的记忆,即将随着挖掘机一铲子一铲子磨平了。而我的外公却再也回不来了,他的生命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场病魔下,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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