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座城市是我蓄谋已久的事情。

离开这座城市是我蓄谋已久的事情。

说一件既心酸又好笑的事:几天前我和奶奶说要去上海看看,今天洗澡的时候奶奶来我窗前至少八次,给我做了各种假设:假设一,我涉世未深,会在上海被人拐走;假设二,我说我有朋友陪,奶奶则说我会被朋友带去做传销;假设三,我会在上海被不良商人骗走好多钱(一个乘高铁二等座去上海的年轻人能有多少钱);最后一个假设说了很多遍,我才工作没几天,还没转正,工作吊儿郎当的,领导会怎么看,单位马上就把我辞了。奶奶真是为我的工作操碎了心(奶奶觉得大学生找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

那是十一月某个正午,南京北部郊区,阳光和浮云在博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催人欲睡。洗完澡,我像只狗似的蜷在被子里,满脸写着一个“丧”字,盯着天花板发呆。最近睡眠不好,医生给我开了些安神补脑液。那十毫升玩意儿像壮士赴刑前喝的大碗酒,说不上滋味。我将吸管插进瓶中,没有喝,先酝酿下情绪,准备待会儿一饮而尽。我的头发没有吹干,凉飕飕的,凉得我浑身发麻。尽管我留的短发,很快就会干,不过我还是决定用吹风机吹一下。要是生病可就糟糕了。毕竟现在,她走了,我身后空无一人。

我拿起吹风机的时候,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显示是上海的座机号。我没有上海的朋友啊?莫非是……!我赶紧接通电话:“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主动问好、客气礼貌、标准的普通话,是我大学毕业几个月来形成的习惯。

“诶。您好。”电话那头传来了甜腻的女性声音,她显然比我更客气,“请问您是张钰吗?我们是英语流利说,一家做人工智能英语教育的上市公司。我看到您在前程无忧上更新了简历,请问您现在是离职状态吗?”

听到是公司招人的,我多少有些沮丧。这句话似乎是个充满矛盾的病句!有人给你工作机会,还不好?我猛地吸了一口安神补脑液,一口见底,瞥见瓶身药品成分写着:鹿茸、淫羊藿……顿时体内升腾起一股真气,从胃返涌到食道,流经鼻腔,贯通任督二脉,紧接着热血从肝肾倾泻,往脚底俯冲,而后直蹿上脑顶。感觉就像无崖子把七十年功力传给我了一样。

“哈……”我吐出满腔苦气,咂咂嘴,“哦。抱歉。暂时不考虑换工作的事情。”

“是这样啊。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儿。再见。”

“诶。拜拜。”

放下电话,我摇摇头:真有意思,我人在南京,上海公司居然也会找我?不会是骗子吧?吹完头发,我回到床上,再一次像狗一样蜷在被子里。电话又响了。

“喂?您……”我还没来得及问完好,对方就迫不及待地说话了。可真是个急性子。

“喂,您好,地铁口旺铺,现在火热招……”

“抱歉哈。我不太需要。”我打断了他的话,以和善语气。要是放在毕业之前,我可能会不屑一顾对待这些销售电话,会恶狠狠地撂下“你们烦不烦啊!不需要!”之类的话,甚至会粗俗地问候下他的祖宗双亲。我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他每天要打数百个电话,这是他的工作任务。我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和口舌。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去做一下,你也会感同身受的。

大学毕业以来的几个月,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当你拿起电话,对方先说话,大多是有求于你;而引而不发的,则会带给你帮助。

刚放下手机,第三通电话就又来了!妈的!今天是怎么了?老子手机成热线了!尽管一肚子不耐烦,我依然保持我的习惯,主动问好、客气礼貌、标准的普通话:“喂?您好。”

“好个屁啊!是我,陶杰。”

陶杰是我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在南京地铁公司做线路巡检工。业余诗人,诗写得不错,但没有上过什么像样的刊物。常年混迹于民间文学组织,都是些学生组织的团体,号称“中国青年诗人联盟”。

“原来是你这个呆X啊!怎么手机号码又换了?信用卡又欠债啦?”

“鬼哦!我告诉你啊,你上次帮我写的诗上我们地铁公司报纸了。稿费20。我微信给你了啊。”

“这样啊,不用了吧。举手之劳啦。”我隐约想起了那首诗,结合网上其他城市地铁公司的经典案例改变词序拼凑起来的《浪淘沙·庆祝宁溧铁路开通》:

万里秋风劲,冷杉红枫。坦途广陌我除障,汗洒双轨心地宽。能工巧匠。

巨龙横空来,普天同庆。盾构雄机吞吐浪,焊枪耸架起钢肩。宁溧一线。

“这是你应得的。你也真是牛,第一次就中了。我写的到现在也没被编辑用过。”

“这就好比怀孕,我一次就中而你不能,说明什么,说明你能力有问题。”

陶杰被我的类比逗得又乐又恼,啐道:“滚!滚你妈的!”

“我跟你说个事。下次能用微信办到的事,能不能别他妈打电话给我!我有电话恐惧症。”

“你自己去看。我微信你了,你没回我。”

通话结束,我一把掀开被子,掩面向枕头,手撑床板,稍旋转,就从床上挺身跃起。这是我起床的招牌动作叫:“咸鱼翻身!”

20元稿费!我心里乐开了花!平生第一次收到稿费!在我大二开始写作、写了六七十万字之后,终于凭借一首应酬诗收获了20元!算是一个真正写作的开始了吧?算是进入了文坛了吧?算是个作家了吧?算得我热血沸腾!比喝了一桶安神补脑液还有劲!

我特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在这里我不准备给“她”任何姓名。因为她是我生命里无法虚拟、不可替代的“她”,所以我不想给她编造一个潦草的化名。当然我也不能透露她的真实姓名,万一这篇文章有幸发表,她就众人皆知了。而我知道她不希望这样。

她是我的初恋,大学同班同学。我们在一起,原谅我,真记不起具体时间(最近脑子不太好,不然也不会喝安神补脑液),大概三四年时间。没有多么轰轰烈烈的求爱故事,就是都喜欢去图书馆看书。她喜欢韩寒,我也喜欢韩寒。她喜欢《萌芽》,我也喜欢《萌芽》。自然而然就聊上了。而后又很自然地在一起了。虽然她也喜欢文艺,但她总劝我现实一点,文学写作只能当兴趣爱好,没必要当第一职业。她毕业去了上海。从事金融方面工作。我没有去。在家人安排下,我进入家乡一所初中,当了一名英语代课老师。因此我们分开了。

真的猛士,不仅敢于直面惨淡的单身,更敢于正视琐碎的婚姻家庭生活。我不是猛士,只是个幼稚的胆小鬼。母亲最近一直在给我安排相亲。我刚毕业!23岁啊!从前是读书读书读书好好读书,现在书读完了,工作还没稳定,就是对象对象对象赶紧谈对象!天哪!我连世界都没有看过,就要去直面琐碎的家庭婚姻生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茁壮成长。想想还真是不寒而栗。但话说回来,哪家父母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不想长大还是得长大。

母亲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同年龄的小伙伴,哪家儿子女结婚了、生小孩了,她都会跑过来跟我念叨:“抓紧呀!你也不小了。妈妈年纪也大了。”嗯。实话讲,我妈是真的老了。心态老了!小城的人总要衰老得早一些。她才45岁,同年龄的人是该做奶奶了!我想要用大道理反驳母亲,告诉她大城市人是怎么活的。但我做不到。毕竟她是含辛茹苦把我抚养成人的母亲。

最近一段时间,我常问母亲,读书为了什么?母亲答,为了找份好工作。我又问,找好工作为了什么?母亲答,为了找个好对象。我再问,找个好对象为了什么?母亲答,生孩子啊。我最后问,那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呢?母亲急了,你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不读书没好工作,哪有好姑娘看上你?

原来我们跟一个人结婚生子,不是因为爱他,而是爱他的好工作!看来我的书还真是白读了!绕了那么大一圈,苦心孤诣、殚精竭虑,自以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没想到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心血来潮。我决定抛开迷惑带着这20元看一下世界,准确讲看一下我所在的这座小城。我觉得这座小城还有我未曾涉足的边际。于是我骑车,一辆公路自行车,沿着城市中轴路,循着朝圣者习惯方向,一路往西前进。

我骑着车,心情愉悦,哼起小曲,穿城而过。风飒飒、天蓝蓝,挺舒朗的。城郊山峦如水墨画般柔和地起伏,远处的中式廊桥静穆在一湾碧波之上,辅路两侧古老的天主教堂、清真寺、孔庙与现代化的办公楼交相辉映,道旁绿化带满是些我不知名的乔木花卉,金黄的花、新红的叶、枯绿的草……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的美好!只是雾霾微微昏沉,让我觉得遗憾。和那恼人的公共汽车一样,车轮飞速旋转,喧闹轰鸣,卷起一尾尘土飞扬。

像这样的骑行,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坚持。行程一次比一次远。

路过草堂书斋的时候,我停下车,准备进去买《萌芽》。这是我这个月第三次来这家书店。前两次来,询问《萌芽》有没有到货,前两次老板说没有,颇为失落。城里现在剩下三家书店,这家是唯一还在卖《萌芽》的书店。我常跟这家老板开玩笑,就属你会卖“萌”了。

“老板,这个月的《萌芽》来了没有?”我问。

“来了。还在老地方,你去找找。”

我径直走向那排书架,仔细翻弄。“没有呀,老板。”

老板走了过来,“这样啊。”满书架地找,“怎么没有了呢?可能是卖完了吧。”

没有买到书,我怏怏离开了。但回心一想,也挺欣慰。和架子上其他同类型杂志的相比,《萌芽》还是挺畅销的,至少我来了三次都没有买到,而其他的杂志还在架子上。诶?《萌芽》都有网店了,为什么不网购呢?我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

从某种角度讲,我是个古板的人。你恐怕很难想象,我一个准95后(1994年12月出生),居然在大二(2014年)才玩微信,而使用支付宝则要更晚一些(2016年)。于是,我坚定自己所谓纯文学写作梦想,也就不难理解了。我所接受过的教育都在告诉我,写作是不务正业的工作。因为从古至今没有哪个作家的第一职业是“作家”。

距离第二十届新概念年作文大赛截稿期还有两个礼拜。学生时代已在前几个月前结束了,但我依然在坚持纯文学创作。创作是瞎胡扯!还谈不上。准确说还在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我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没什么功利心。没什么功利心?这又是胡扯。我听说文艺的人都喜欢胡扯。毕加索就是这么骗女人的。当然我确实有目的,我就是想让她看见我写的文字。我爱新概念,今年再次参加,就是第四年了。等会儿,第四年!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和她就是在学校图书馆偷撕新概念作文报名表时第一次跟对方说话。

大二那年,躺在宿舍床上颓废了一年之后,我开始泡图书馆,发奋学习。我专业是英语翻译,本应该陶醉于英美文化,可我却在那里结识了很多日本朋友:夏目漱石、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三岛由纪夫、村上春树、渡边淳一、林真理子、芥川龙之介、宫部美雪、东野圭吾……犹爱村上春树,但我心里清楚,我们注定会爱上渡边淳一。

她是高冷的美人,也是学霸,除了英语专业学习以外,她还兼修金融、管理、心理学之类的课程。我们虽然在一个班,但平时也没什么交流机会。我不太喜欢走路的时候端起双臂、微抬下巴、一副傲气神情的人。而她恰是那样的人。好在她长得不错,我对她虽无好感,也无恶意。

小说看得多了,就开始想写小说了。那天上完体育课后,一身臭汗的我准备写篇小说,给新概念作文大赛投稿。也准备做点刺激的事情。突发奇想去图书馆偷撕《萌芽》的报名表。没预料,我在那里遇见了她。她先我一步,开始做我设想的刺激的事。看到我,她用微笑掩饰她的尴尬。四周静得可以听到绣花针掉落的声音,多么幼稚的比喻。四周静得听不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恩,是这样的,只知道我们的心确实在加速跳动。我们用唇语进行了以下对话。

“嘘。”她眨眨眼,修长的食指贴近粉紫色的嘴唇,宛若梨花白嫩的脸瞬间晕出一片潮红。

“你在干什么?”我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别出声。”她左手捧着《萌芽》,右手捂在杂志报名表那页。窝在阅览室书架和墙柱形成的空间里,那是管理员看不见的死角。

我看见页面被撕出崎岖不平的痕迹。“哦。你在……”心想,没想到她竟然也这么干。

“你来干嘛?”

“我来看书啊。”

“《萌芽》?”

我点点头。

“你也喜欢这本杂志啊?”

“嗯。喜欢韩寒。”

“好巧啊。我也喜欢韩寒。老帅了!”她激动地差点失声,“你也参加比赛吗?”

“今年想试一试。”

“我从高一就参加了。”

“获奖了没有?”

“没有。”她嘟起小嘴,歪着头,马尾辫活泼地晃荡。很萌,很可爱。“就像这样……”她竖起《萌芽》,展开,用拇指和食指捏紧报名表的剪切线,绷紧小臂肌肉,腕关节巧妙地往外发力,如此一点点推进,终于报名表被成功地撕了下来。没有被管理员发现,也没有发出惹人注意的响声。一切都很自然、平静。她在我面前轻扬着报名表,笑着跟我示意。“就这么简单。一起啊?”

“不太好吧。这样。”

“老刺激了!”

后来,我被她带坏了。那时候也是十一月,我们把图书馆里面那一年所有能找到的《萌芽》报名表都扫荡了。大约有十三四张。尽管后来也没有投那么多篇稿子。自那之后,我们知道彼此的秘密,有了共同的爱好,自然地、平静地相爱了。我们一起阅读、写作,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一起在大雪纷飞的冬夜等待《萌芽》官方微博发布入围名单,希冀看到对方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幻想过入围后能一起走过巨鹿路,在675号门牌下,我搂着她的腰,她倚着我的肩。然而这样的幻想一次也没有成真。

从书店出来,我继续向西骑行。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我坚持相信这点。郊区城市化是现代都市发展的必然,城市可以给我们提供更便捷的物质生活生产条件。尽管这句话很生涩,很不文学,我还是要这么说。

终于,我选择在一个路口右拐。那条路我从来没有走过,不晓得延伸至何方。循着好奇心的指引,我漫漫散散地骑行,来到城市的边际。那是一处高阔的河堤,大约钻出地面两层楼高,横亘新城而过。我不见堤上的景象,也想知道堤对岸有什么。

于是我推车上了大堤。宽阔的柏油路游龙一般往南北驰骋,看不见首尾。眼前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我未曾到达的世界。那里是城市的后方,一边是恬静的村落,一边现代化的都市。骑行在中间,像梦一样自由,感觉乱入了时空隧道。转过一道S弯,我看见一座由残砖、废瓦、泥巴、瓷砖和其他建筑废料堆积起来的庞然大物。大约有十来米高。

我停下车,爬了上去,眺望:钓鱼人散落在开阔的池沼边,压低了帽檐,静静坐着,手握鱼竿,在冷风中佝偻着。农民像蚂蚁一样在农田间劳作,一望无边的黄色应该是稻子吧。说不出名字的黑色大鸟用爪子在水面点起涟漪,而后轻盈地飞翔,向天际。而天际,灰白的菅芒花横卧进墨绿的芦苇怀中,一抹斜阳正从雾霭中燃起。

我坐在城市后方那个由残砖废瓦堆起来的高高的庞然大物上面,迎着秋风,留下热泪。一个年轻的男孩流泪,原因无非两点:要么是他曾经为了爱情去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要么是他心爱的这个女孩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总算在那个午后成功地学会了抽烟。勇敢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支抽完的烟。一个发誓要成为作家的人不会抽烟真是太不像话了。很遗憾,点烟动作相当蹩脚。毕竟是第一次,不知道手指怎样柔和地夹烟,不知道烟要怎么吸、怎么吐,也不知道怎么去控制速度。那盒烟是我和她分手那天夜晚喝醉酒后买的,没敢去抽,怕烟味混合酒气把自己销毁溶化。我抽的烟叫煊赫门,南京牌,细烟,湖绿色烟盒,深蓝色烟嘴有淡淡的甜味。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烟丝的味道,就个人感觉,是一种抓心挠肝的味道。

终于,我还是想起了她!想起了分手那天,我们在图书馆前说的那些话。

“你走不走?”她问。

“走不了啊。我家在那里呀。”我感到无奈。

“你就甘心在那里老死?”

“工作是我妈安排好的。再说那里没什么不好的呀。风景如画,城市也在建设。亲友俱在,生活安逸。何必跑到大城市里煎熬?你跟我回去不好吗?”

“难道看过了世界就回不来了吗?不是照样可以回来吗?你才多大。就开始养老了?”

“我、我、我……”

“你在那里有人跟你聊文学吗?”

“文学在哪里都可以谈呀。韩寒说的。”

“但文学并不是在那块土壤都可以生存。我不相信一个不敢睁眼看世界的人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文字。”她摇摇头,淡淡地说:“分手吧。我决定去上海了。”之后,她走了。我没有挽留。后来,她给我发过一条微信:“张钰,虽然我不再碰文学了,但我衷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像个作家似的走进巨鹿路675号。”我没有回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的心裂开一道口子,真他妈难受!

很快,泪水被风干了。我回过神,走下土堆,骑着车,奔向远方。拼了命地骑行。我想离开这座城市。带着文学,去找她。

大学的时候,某位教授曾问我,有些作家的作品可能在他死后才能被人想起,你怕不怕?我说我不怕,因为写作是一种信仰,我会像村上春树一样坚持跑下去,但我也怕,我怕这一路陪我的人越来越少。我不是作家专业,但我有一个做专业作家的梦想。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我一直在文学这条路上奔跑。一直在这里。

2017.11.11,那天我去了一座城市的后方,看见远处的城市,在兴起。而文学呢?和她一样,去了上海,不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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