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前天放暑假回到家,老妈是左瞅瞅右看看,好像老弟好几年没回过家似的,笑得眯缝着眼睛开口说:“我这娃皮肤咋变白咧!这肉皮子变得细嫩细嫩得!这可怎么舍得下地赶麦场啊!这南方水土果然养人昂!嗯……好!”
家里的四个孩子,就我和我弟是大学生。在我们那个小山沟沟里,家里能出两个大学生,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喜事。
现在我在北京工作,而老弟在南昌读大学,我们家族算是出了两个“有出息”的人。虽然家里生活清贫,但是老妈在村里人面前,腰板挺的可直了,说话底气也很足,我妈几次在电话里还常说:现在村里的那些你叔叔婶子都叫我大学生娘咧!你们两个能走出咱们这穷山沟沟儿,我这当妈的,受的那些苦啊累啊也就值当咧!
现在正值家里“赶麦场”,虽说老家凉快,但是大太阳天的麦子地里的温度可不比这大城市的温度低多少,更别说上了年纪的老妈挥着镰刀了。
早上老早就开始热了,虽说麦子的秸秆不短,但是遮挡太阳还是有点杯水车薪了。临近中午,太阳把麦子的秸秆炙烤得干脆,甚至有点烫手,有时候你用手轻轻一扶,它都会有拦腰折断的危险,土黄中带点黑的麦粒黄澄澄得铺上一层,看着好是心疼。
老弟的皮肤这下可要恢复土生土长的样儿了:黄的黝黑,黑中带黄。毕竟还是小,早上睡懒觉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任凭闹钟和老妈苦口婆心的喊他起床,就是一副“床单放开我,我是要赶麦场的人”的懒样,总是要磨蹭很久才能脱离床。
毕竟还是年轻,到了地里动起来可比上了年纪的老妈灵活多了,老妈还说:“总归是年轻啊,腰腿灵活,腿脚利索,这要是搁到农业社会,肯定是一个足足儿的壮劳力!”老弟哈哈笑起来:“还壮劳力?老妈呀,我这身板顶多就是个苗条的劳力,不过也能算得上是个灵活聪明的帅劳力吧老妈!”老弟又调皮开来,冲着老妈动了动眉毛,等着老妈夸他呢!
炙烤了一天的大地,那股热气儿逼得人都不敢出门,等到太阳斜了,西边的山有了阴影,这才出发接着上午的茬,继续割。太阳蹭蹭蹭地落得很快,像是自己抵抗不住地球的吸引力,很快便跌落到山那边去了。
这下娘俩才起劲儿了。但老妈还是快不起来,在一旁逗着小儿子一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赶上儿子。但是回头看看老弟身后,就像台风过境一般,一大截的秸秆还直直地立在地上,断了的秸秆比捏在手里的还多,麦粒更是一撮一堆,心疼得老妈直叫唤:“妈的傻儿子哎!照你这样收,掉在地里的比拿回家的多,咱家还有挨饿的可能啊!”老弟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哎呀老妈!哪有那么夸张!这不还有好多还在秸秆上吗?”老妈又心疼又气:“等到你说掉光了那麦秆可就真一颗都不剩了,唉我的傻儿啊,你是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啊……”
夜慢慢安静下来,娘俩摸黑回家,好久不干活的老弟开始胳膊疼,背酸腿疼,老妈心疼地说:“唉,你们的手都是用来握笔杆子的,哪能拿的了镰刀把儿啊!”
老妈心想:唉,你们终于不像我了,也终于走出山沟沟啦。
夜深了,远处的几声狗吠声打破了整个村子的寂静,远处青青的山头,拦断了那道泛着灰白光的暮色。
老妈被老弟甩在远远的身后,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大概想说:过去的黑暗终究好比这头顶漆黑的天空,被希望散落的光点打破了死一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