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十七岁生日这天,北京东四北大街的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卷着便利店玻璃门上“留学箱包特惠”的红色贴纸。她蹲在货架前,手指反复摩挲着行李箱拉杆上的磨砂纹路,指尖的温度被塑料吸走,像十年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沉在了时光里。
玻璃门“叮咚”响时,乔以为是店员补货。直到熟悉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说“这个尺寸装西装刚好”,她的动作猛地顿住——是劳里。
她抬头时,劳里正弯腰给身边的女孩展示行李箱内部,侧脸的轮廓比三年前长开了些,下颌线更清晰,只是笑起来时右眼下方的小梨涡,还和七岁那年一模一样。女孩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发尾卷着温柔的弧度,正是劳里朋友圈里偶尔出现的“Baby”。乔想起上周刷到的动态:“筹备欧洲订婚宴,感谢身边人”,配图里的手捧花,和此刻Baby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一样亮。
劳里也看到了她。他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咔嗒”一声滑回原位,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从惊讶到慌乱,最后落回乔沾了点灰尘的帆布鞋上,像在确认什么。
“乔?”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乔站起身,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好巧,你也买行李箱?”话出口才觉得多余——Baby手里的订婚请柬露着一角,烫金的“Mr. Laurie & Ms. Baby”字样,在便利店的冷光灯下晃得人眼晕。
Baby挽住劳里的胳膊,笑容得体:“我们准备去欧洲办订婚宴,劳里说这里的箱子质量好。你呢?要出远门?”
“嗯,下个月去英国读书。”乔低头踢了踢地面的瓷砖缝,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她和劳里一起贴的卡通贴纸,如今只剩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子,“刚好路过,看看箱子。”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冰柜制冷的“嗡嗡”声。劳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Baby轻轻拉了一下,转而说:“那……祝你留学顺利。”
乔点点头,没再看他,弯腰抱起选好的行李箱走向收银台。路过他们身边时,她闻到劳里身上熟悉的柑橘味洗衣液味道,和七岁那年他把橘子糖塞进她手里时一样。眼泪突然涌上来,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听见身后传来Baby的声音:“劳里,你怎么了?脸好红。”
走出便利店时,风一吹,眼泪终于掉下来。乔没走太远,靠在街角的梧桐树下,看着玻璃门里的身影——劳里还站在原地,目光追着她的方向,手里的行李箱拉杆被握得发白。她想起十年里的七次遇见,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第一次遇见:七岁,橘子糖与番茄味薯片
乔七岁那年的夏天,爸妈在东四北大街开了家“异乡创意”杂货店,卖些手工做的钥匙扣和冰箱贴。她蹲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正为找不到新买的水彩笔发愁,就看见一个穿蓝色背带裤的男孩,举着一包番茄味薯片跑过来,身后跟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你看见我的薯片了吗?”男孩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浸湿了刘海,手里还攥着半颗没吃完的橘子糖,“肖战说我藏起来了,我没有!”
乔指了指他身后——薯片包装袋挂在梧桐树枝上,被风吹得晃悠。男孩抬头一看,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踮着脚够了半天,却不小心把橘子糖掉在了地上。乔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递给他:“还能吃,我妈说橘子糖沾点灰没事。”
男孩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又把薯片递到乔面前:“给你吃,我叫劳里。”旁边的小胖子也凑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我叫肖战,你可以叫我小胖头。”
那天下午,三个孩子蹲在梧桐树下,分享了一包番茄味薯片和半袋橘子糖。乔发现,劳里和她一样,只爱吃番茄味的薯片,不爱吃黄瓜味的;劳里也发现,乔和他一样,吃橘子糖时会先把糖纸折成小方块。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乔手里的水彩笔,最后被劳里找着了——藏在杂货店货架最底层,和他妈妈买的手工钥匙扣放在一起。
第二次遇见:九岁,游戏币与“通关秘籍”
两年后,乔九岁生日那天,爸妈带她去王府井的游戏厅。她握着游戏币,站在“拳皇97”的游戏机前,正犹豫要不要投币,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乔!你也来玩?”劳里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把游戏币,身后跟着的小胖头肖战,比两年前更胖了些,手里还拿着个棉花糖。劳里把一枚游戏币塞进乔手里:“我教你玩,我通关三次了。”
那天下午,乔和劳里挤在游戏机前,小胖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吃棉花糖一边当“裁判”。乔发现,劳里玩游戏时特别认真,眉头皱着,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跳动,和他平时笑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而劳里也发现,乔学东西特别快,只教了两次就学会了连招,最后还赢了他一局。
临走前,劳里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乔,上面用铅笔写着“拳皇97通关秘籍”,还有他的电话号码。“以后想玩了,给我打电话,我们一起带小胖头通关。”他说这话时,耳朵有点红,乔接过纸,小心地放进书包里,像藏了个秘密。
后来,他们真的一起去了好几次游戏厅,每次都带着小胖头。乔的书包里,那张“通关秘籍”一直放在最里面,直到后来搬家,才不小心弄丢了。但她记得劳里写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却很认真,像他当时的眼神。
第三次遇见:十一岁,胖小子的生日与“秘密基地”
乔十一岁那年,小胖头肖战过十岁生日,邀请了乔和劳里去他家。肖战家住在胡同深处,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奶油蛋糕。
“我爸妈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以后可以经常来玩。”肖战切了块最大的蛋糕给乔,又切了块给劳里,“你们以后要是吵架了,就来这里,我给你们调解。”
那天,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乔躲在槐树后面,却不小心被树枝勾住了裙子。劳里找到她时,她正急得快哭了。劳里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她解开勾住的线头,手指轻轻碰到她的裙摆,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别着急,我妈说过,遇到事慢慢来。”他的声音很轻,乔抬头时,看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头发上,闪着金色的光。
后来,那个院子真的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乔会带妈妈做的手工饼干,劳里会带爸爸买的漫画书,小胖头则负责把家里的西瓜切好,放在井水里冰着。他们坐在槐树下,分享饼干和西瓜,聊学校里的事,聊以后想做什么。乔说她想当科学家,劳里说他想继承爸爸的公司,小胖头则说他想当厨师,做全世界最好吃的番茄味薯片。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以后”会来得那么快,快到还没来得及多分享几次饼干,就已经要分开。
第四次遇见:十三岁,父母的“异乡创意”与少年的心事
乔十三岁那年,爸妈的“异乡创意”杂货店生意越来越好,决定把店搬到更大的地方。搬家那天,乔正在收拾东西,就看见劳里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
“我听说你们要搬家,”劳里把纸袋子递给乔,“这里面是我攒的番茄味薯片,还有我爸从国外带回来的笔记本,给你记笔记用。”
乔接过纸袋子,里面的薯片还带着温热,笔记本的封面是她最喜欢的星空图案。“谢谢你,劳里。”她说这话时,心跳得很快,不敢看他的眼睛。
劳里挠了挠头,笑了笑:“我爸妈说,以后我可能要去国外读书了,叫‘少年游学’,要去好几年。”他的声音低了些,“以后可能见不到了,你要好好的。”
乔点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手工做的钥匙扣,上面刻着“乔&劳里”,递给劳里:“这个给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
劳里接过钥匙扣,小心地放进钱包里:“我会想你的,乔。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乔用力点头,却不敢说出口——她知道,国外很远,再见可能很难。那天,他们站在杂货店门口,聊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劳里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好几次,乔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手里的纸袋子,攥得发白。
第五次遇见:十五岁,奥数竞赛与“对手”
乔十五岁那年,参加了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她坐在考场里,正紧张地复习,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是劳里。
劳里也看见了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乔?你也来参加奥数竞赛?”
“嗯,”乔的心跳得很快,“你不是去国外游学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爸说让我回来参加竞赛,锻炼一下,”劳里笑了笑,“没想到能遇见你,真巧。”
竞赛开始后,乔和劳里都很认真。乔发现,劳里的数学很好,和她不相伯仲。中场休息时,劳里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你刚才那道题的思路很好,我没想到。”
“你也很棒,”乔接过水,小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劳里的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新电话号码。“以后有数学题不会,可以问我。”他说这话时,耳朵有点红,乔接过纸条,小心地放进笔袋里。
竞赛结束后,成绩出来了——乔和劳里并列第一。但颁奖的时候,乔发现劳里身边站着一个女孩,他们是组队参赛的。劳里看见她,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乔心里有点难受,却还是走过去,对他说:“恭喜你,劳里。”
“恭喜你,乔,”劳里说,“我听说你要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数竞赛,为国拼杀,你真厉害。”
乔点点头,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她知道,劳里身边有了新的伙伴,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了。
第六次遇见:十六岁,国际赛场与“距离”
乔十六岁那年,代表中国参加了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她在赛场上,努力发挥,最终获得了金牌。颁奖那天,她站在领奖台上,看见台下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劳里。
劳里也看见了她,笑着向她挥手。乔心里很高兴,走下台后,立刻跑过去找他。“劳里,你怎么来了?”
“我爸带我来的,刚好赶上你的颁奖,”劳里递给她一束花,“恭喜你,乔,你为国争光了。”
乔接过花,心里暖暖的:“谢谢你,劳里。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劳里说,“我在国外的学校也参加了数学竞赛,拿了第二名。对了,我有女朋友了,叫Baby,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乔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花差点掉下来。她努力挤出笑容:“挺好的,祝你幸福。”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却再也没提过小时候的事,没提过番茄味薯片,没提过秘密基地。乔发现,劳里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把橘子糖塞进她手里的男孩,不再是那个和她一起玩游戏的少年。他们之间,隔着跨国的距离,隔着不同的生活,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第七次遇见:十七岁,便利店与“告别”
乔十七岁这年的遇见,是第七次,也是最让她难过的一次。她靠在梧桐树下,看着便利店的玻璃门,眼泪慢慢止住。她知道,劳里心里或许还有她,不然他不会站在原地,目光追着她的方向;不然他不会在Baby提起订婚时,眼神慌乱。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劳里最终还是被Baby拉走了,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乔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甘。乔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转身拿起行李箱,慢慢往前走。风裹着便利店的香气,吹在她脸上,像七岁那年的橘子糖味,像九岁那年的番茄味薯片味,像十三岁那年的手工饼干味,都成了回忆。
乔不知道七年后,他们会不会再在这里相遇。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她知道,这段十年的青春暗恋,这段七次的遇见,不是感伤,而是生命的成长。它让她学会了喜欢,学会了告别,学会了带着回忆,继续往前走。
乔抬头看了看天,初秋的天空很蓝,像十七岁的青春,干净而明亮。她握紧行李箱的拉杆,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前方有她的留学路,有她的未来,而那些关于劳里的回忆,会像橘子糖一样,甜在心里,陪着她长大。
或许七年之后,东四北大街的便利店前,他们还会再遇见。那时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乔不知道,但她期待着。因为青春年少,爱与被爱都不需要理由,而生命的成长,就是带着这些期待,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