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木舟
第一章 我叫，程落落。
北国，九月。
离家的前一天，程落落坐在床上，环顾这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竟生出些许不舍。昏黄的灯光撒落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窗台上几株矢车菊花期渐长，才刚开花不久，弥漫着淡雅的味道。从儿时陪伴自己的玩具熊毛发不整，静静的伫立在床头。书架和课桌上没来得及整理，杂乱无章，堆放着很多东西。
“明天就要走啦，这个家就交给你了！”程落落抓起小熊椭圆小手，把它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告诉它，自己将要离家的事实。
“落落啊，妈妈可以进来吗？”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你又要来唠叨了……”程落落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把门打开。
“你这个孩子，妈还没老就开始嫌弃我。你……”
“妈！你打住！！！”程落落双手扶上自己的耳朵。“行李我收拾好了，至少检查了三遍，吃的我带了，现金也藏好了，你别担心了好不好。我这又不是奔赴战场保家卫国，浴血奋战抗击外敌。咱这是新社会，哪来那么多坏人，就算有啊，你女儿也碰不上啊……妈……你别翻我箱子……”
“没事，妈再看看还缺什么。”
程落落拉母亲的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下坐在箱子上，死死护着，故意瞪起眼睛，不让母亲再动。
母亲无奈道：“你这孩子呀，就是匪气太重，你说那个男孩子敢要你？”
母亲宠溺地摸着落落的头，眼中尽显母爱的柔和。
程落落有种错觉，自己回到了儿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期。母亲的手那时指如葱尖、柔若无骨。从学校到家的距离很近，但母亲不放心，就这样一直牵着自己到家门口，打开家门，爸爸系着围裙，从厨房端菜出来放在餐桌上，帮娘俩拿东西。然后一家人洗手、吃饭，断断续续聊着生活琐事。那是程落落儿时最幸福的时光。
程落落拿起母亲的手放在胸前，手上传来的触感像粗糙廉价的砂纸，同时镂刻下许多大大小小、细密的皱纹，连同的还表现在母亲的脸上。岁月无情，给这个普通的妇女太多太多的伤害，她曾经是那样爱美的女人，现在却连藏起白发的心力都没有。
程落落鼻子一酸，极力控制要涌出的泪水。
“妈，你早点睡，明早你还有班哪，我自己去学校没问题，你放心吧。”她推推搡搡的把母亲从房间里赶出去，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地板上传来刺耳、尖锐的声响。
“唉，女大中不留，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程落落关灯，身体蜷坐在门口，双臂环绕自己的身子，听逐远而淡的脚步声。
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妈，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她攥紧了拳头。
从一座城市抵达另一座城市，除了一辆列车和充裕的时间，还需要充足的耐心。
但很明显，此刻的程落落没有耐心。她很狂躁、十分狂躁！狂躁到手握行李的把手不住的发抖，对着手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声嘶力竭、魔音穿脑。几个带孩子的家长，都很有默契的选择绕过这个女孩……
“顾子安！你人跑哪里去了？！说好来接我的……什么！！！你竟然忘了，你……”她顿了顿:“你不会才起床吧……”
顾子安，程落落的青梅竹马。从小就有无数女孩子对顾子安暗许芳心，订下此生非他不嫁的誓言。
顾子安皮肤白皙，丹凤眼，恰到好处的斜刘海，有一种流川枫的霸气狂拽酷，同样打得一手好篮球。有一个喜欢顾子安的女生曾这样形容他：“邪而不媚，命带桃花”。顾子安从小学至大学，无一缺席的镌刻在程落落的生命里。但这也给程落落带来了大大小小的麻烦。
因为程落落和顾子安经常厮混在一起，不免的有很多流言蜚语，也免不了恶语相加。这些事情程落落不会在意，但顾子安却不行。程落落因顾子安一战成名，用顾子安自己的话来说：“打人还要看场合？不存在的。”所以如果你去B市第一高中的下三届问顾子安是谁？他们会告诉你，猛人两个字。然后接着会告诉你，这哥们劣迹斑斑，而且随时可见什么叫大写的牛逼。
七月流火，空气中变得燥热起来。高二下学期照例要开展各项活动，为即将上高三的学生带来最后的放松。程落落和顾子安无疑地成了其中的焦点话题。
那天全校演讲比赛，全校师生尽数到场，同来的还有家长代表和教育局的领导。开始的演讲平淡无奇，直到一个男生的出现，使得这波澜不惊的演讲突然风起云涌。演讲的内容大致是现在社会物欲横流，人们朝九晚五、灯红酒绿的过活已经是一种常态，人们像失去了灵魂婉若木偶的活着。其中一个例子，说一些女人接近男人无非带着各色的目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紧接着话锋一转，抑扬顿挫的说：“我们生活里其实也有这样的人，或许就在我们身边。”他停下来看着程落落的方向。然后许多人顺着目光看向她，会意的投来眼神。嫉妒、厌恶、憎恨、同情，各色情感掺杂起来。程落落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坐立难安。心绪一下子乱了，这种羞辱感使她低头紧紧的咬着嘴唇，双手不自主的放在校裤的两腿中间，紧紧攥着双手，不敢抬头。“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这么说我。平时的事情我都忍了，现在这算什么！”程落落心里越想越委屈，不管自己曾经多嚣张跋扈，遇到所有莫名的委屈和侮辱时都可以忍，依旧可以死皮癞脸笑着对其他人说“没事，没事”。但是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当着全校的面，巨大的屈辱感肆意蔓延。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程落落，你不能哭……哭你就输了……”豆大的泪水被强硬地止在眼眶里。她孤傲的抬起头抬起头，准备迎接那些恶意的眼光，却看到了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直到这一幕的感动最后被顾子安的垃圾话打得支离破碎。
顾子安从前排站起来，他没有穿着校服，简单的穿着白衬衣，领口不经意的挽起，穿着铅笔裤更显腿的修长。他从旁侧缓缓走上台，每迈一步都宛如王子般款款而进。那个男生还在滔滔不绝讲，唾沫横飞，或许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肚子上传来剧痛，因为他被人踹倒了。“啊！！！……”这一声吼叫响彻了整个校园。领导傻了，家长代表傻了，学生们也傻了。后来听前排的人说：“顾子安上来就是一脚，踹倒后就是一顿胖揍，边打还边说:“打脸都打到我这里来了，算你有种！”学校几个老师一起上去才制止了这场打架事件，情节太恶劣了，以前这位大爷干的事情也没这么出格，染个头发、抽烟、逃课都能理解。这当着领导面，不好下台。校领导急的汗都下来了，这一个处理不好自己的仕途可算完了。校领导不敢看局领导什么脸色，想必一定十分精彩。“李局，你看这个事情……”校长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询问。
校长觉得完了，李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挂着淡淡的笑。“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这都坐得住……”校长心里没底，他觉得自己明天的办公室主人要被换了。
“一会再说，比赛继续，很多人看着呢。”李局看着顾子安笑着说:“我觉得，这小子挺有种，哈哈……”
“我们一定谨慎处理，保证有个满意的结果！”校长心里舒了一口气。
“嗯，差不多就行。”
后来的处理结果出来了，顾子被记过处分。原来那个男生说出这番话，是受了某个嫉妒程落落女生的蛊惑。程落落隔着门听见校长室里传来的训斥声，伴着的还有女生抽噎的哭泣声。七月的燥热使得她心情烦躁，觉得这次欠顾子安的人情还不掉了，也不知道那个女生会怎么样？正当她这样想着，门被推开，顾子安这位大爷像没睡醒一样信步走出，一边走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顾子安……我……”
“你别说话，多大点事。我自己养的猪，只能我欺负。”顾子安继续向前走着，留下在原地一脸猪肝色的程落落。
后来程落落回忆说，我当时手里怎么没有一把刀呐？
电话那头传来顾子安困倦的声音：“门口有校车，出示证件坐上去就到了，我再睡一会。一会还要接新生。”
“猪啊，睡死你吧！”程落落愤愤的说。
“我希望你看到门口校车的时候还笑的出来，呵呵…...”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程落落从大厅出来，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只见A大校车门口赫然立着一大张横幅写着三个大字“程落落！”。两个拿着横幅的男生眼神一直乱飘，或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程落落知道，他们肯定是被顾子安逼过来的，尤其是那个叹号，绝对出自顾子安之手。
她拖着箱子走近校车，短发被微风扬起，对着那个害羞的男生说:“你好，我叫程落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