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能写一字。我的文字信仰,是理性,是欢愉,是人间不可触碰的圣洁之物。也许在世间只能卑微地活着,但文字里有永生的自由、尊严和不可言喻的欢乐。之前的文,本想写成一个系列,看似散乱实则文气贯通的系列。在一日一日翻新的数字里,我知道,那终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我们行走在这世间,如同一株草,一棵树。看似向着阳光雨露和蓝天,但最真实的,仍是扎根于其中的土地。祖国,是土地,是我们所从来也所将去之处。不仅仅是生我养我之乡,我的亲人、朋友、父老兄弟亦生于斯死于斯,我们与这世间所有的关联,都由此生发。一个民族的经历和记忆,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最沉闷的时候,连锻炼亦停下来,看一本最沉闷的书——尼尔.弗格森的《基辛格——理想主义者》。看得极慢,神思不属。这书也许很适合悲痛的人看。因为没有一丝趣味性,看似传记,其实剑走偏锋,绕开了传主的生平,只是传主的思想史,或者说,是美国在二战后到越战之间的政治史、外交史。历史从来不是快乐人的镜子,而是痛中思痛或者痛定思痛人的镜子。在其中观照,总能照出悲痛的影子来。何以至此,何以悲痛?不管哪里的历史,也不管谁的历史,都能将此成像。“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就是这个旧历新年伊始的写照。
看历史常常让人想到世界运转的机理。在一战之前,欧洲有整整一百年的安定繁荣,那个繁荣是怎样来的?基辛格在《世界秩序》中曾深入分析,他认为是均势带来了和平。从战略或者操作层面看,这个解释有很大的合理性。但世界是如此多元,仅从此一端,并不能解释全部。茨维格在《昨日的世界》中描述了一战前田园诗般的生活,但书的基调是逝去不可复返的悲哀。也许人类终是分析不出幸福和平的要素,只能在历史兴衰中浮沉。人类似乎怎样也不能找出一副万灵药,将生活定格在最好的状态。如果把人类解构,我们能看到很多聪明、勤奋、卓有才智的杰出之士,但将人类作为整体,就仿佛是一起坐过山车的游客,对于上上下下除了报以惊呼,竟毫无办法。
基辛格的主要成就之一在于结束越战的斡旋,传记中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去描述越战如何开始,又如何在政府、公众舆论和世界多级影响下越陷越深。书中描写基辛格六十年代三次到越南的经历,当是时,在越南的将军、中情局和越南共和国政府均各有想法,各行其事;在华盛顿的约翰逊政府又有选举、舆情等内政压力。于是,有的人认为不可打,有的人认为不可停;有的人认为要谈判,可真的说到谈判,发现根本没办法就谈判目标达成共识。在这样的牵扯中,美国一次次征兵,不断增加在越南的驻军。美国本土,除了在二战中被日本炸过珍珠港,并没有被入侵的历史。但很多镇,甚至很多学校,都立有纪念碑,纪念在一战、二战、朝鲜战争和越战中死难的子弟。基辛格说一个国家和民族有自己的历史记忆,这些记忆会在心理上影响现时的决策。越战是美国的梦魇。而这个梦魇,是很多偶然性堆在一起形成的。也许,历史怎么看都是过山车,不由自主的过山车。偶尔有乘客去分析、解构其机理,但往往也并不能扭转其趋势和走向。这一点,丘吉尔在一战史和二战史中写得最为清晰和充分。
如果历史是不可抗拒和不可把握的,那么身在其中的人将如何生活?太上忘情,看似高明的一种。然而,就像元宵晚会上陈道明朗诵的那首诗:“朋友,在中国,在你身边,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你看见了什么?记住了什么?你为什么感动?又为什么彻夜难眠?”活着,是有笑有泪的旅程,相比之下,精致的利己不过是枯死的人生。所以历代都会有人站出来,“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事实将不断证明,人们记不住历史,也记不住苦难。所以历史会一再重演,苦难会一来再来。但没有一个苦难会没有尽头。如果将人类的世代作为一个整体,历经苦难,历经奋斗,我们仍然是生生不息可以跨越苦难的最终胜者。
母亲曾经告诫,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为自己求告,而是要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好之下方有小好,否则小好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真诚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为,我们为之感动的,为之彻夜难眠的,是生我养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