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在漆黑的夜幕中眨着明亮的眼睛。三位同事和我驱车赶往阿依库勒镇中学学习先进教学经验。
为了能观摩到它们学校全程的教学环节,我们几人就赶早踩着露水,迎着寒风,顶着黎明前的黑暗踏上了征程。
汽车沿着国道疾速向东北方奔驰,窗玻璃外景物在黑暗的晨曦中隐隐约约。晨跑中的路人如萧瑟寒风中的白杨,令人肃然起敬。对面驰来的车辆的远光灯发出耀眼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气得我们的司机想骂人。因为都是文质彬彬的教师,话到嘴边又硬咽了回去。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天空露出了亮色。在寒霜笼罩的熹微晨光中,我们也到达了阿依库勒镇中学。
畅通无阻地进到了校园中。何去何从之际,我们临时决定不与他们学校的领导做正面接触而是直接推门听课。因为他们学校的先进管理经验很是受到兄弟学校的推崇,于是就招来源源不断的同行前来取经观摩,他们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已经有点不堪其扰了,在待客的礼数上也大不如前。这是我们已经听说过的。
于是我们几人干脆就打算来无影去无踪地见机行事,也就没和他们学校的“高层”做正面接触,我们决定直接“杀”进教室,听课、观摩、拍照、闪人。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决不拖泥带水。
第一节课。
铃刚响,我们就在他们教学楼三楼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拎了形如马桶包的三个铁凳子走进了办公室隔壁的一个教室。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男教师,身着黑色夹克,眉宇间透着淳朴和厚道,正在教室的过道里逡巡观察正在低头做试卷的学生。
他见了我们的阵容,向我们淡淡地点了点头,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算是和我们打了招呼。我们也就笑着和他点头回了礼。这么多年,听同行的课,我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今天也不例外。
趁着学生练习的空档,那位老师缓缓地走到我们跟前。一番简短地介绍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了几个我急于知道答案的问题,诸如:以层次低的学生为主的班级怎么有效管理?他们学校的“日清”工作如何完成?每晚自习上三节课的利弊在哪里?
那位老师都用简洁的语言给我做了回答,从他质朴的答语中,我知道他都说的是实话。他告诉我对于初中生来说“日清”是不可能的。因为中学的大多数知识都是成系统的,只有把一个系统的知识完全学完,才便于考察测试。他们学校推出的“日清”当天功课,主要是针对小学生每天功课的测试。因为他们是一个小学初中一体的学校。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以前,我只是道听途说他们学校每天对学生的每门课进行“日清”,我心里总是有些纳闷和困惑,今天所有的疑团都打开了,为自己的不虚此行而庆幸。
因为他还要给学生讲解刚才独立完成的试卷,我们也就快速结束了交流。后半节课,那老师的课讲得很顺畅,节奏也把握得很适中。他时不时地抽取两位学生到黑板前演算物理习题,既突破了重点,也解决了难点,一节课的容量很大但并不凌乱,教师也显得舒缓从容,毫无手忙脚乱的感觉。课后,我们才了解到,那个班是全年级的快班,全年级三百多人里的前三十名几乎全在这一个班。给他们上课的那位厚道年轻人就是他们学校的副校长,何伟。
第二节课的铃声响起时,我们四人又赶忙推门进了初三(5)班的教室。没成想,讲台上已经站着一位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矮胖男老师。我心里暗想:这人也真够敬业的。因为我推门时,上课铃还没有停下来,而那老师已经是一副开讲的架势,这也太争分夺秒了吧。
我们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对他笑了笑就破门而入了。那中年胖子老师像是一位教育行业的老江湖,并没有因为我们的不请自到而露出半分不悦的神情,反而有种想露一手的架势。我们的内心也就轻松了下来。因为不提前打招呼就登堂入室去突然袭击地听课毕竟有些失礼啊。
又是一节物理课!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我教了三十年书,在文科所有的科目中闪转腾挪了一遍,但对理科的内容却一窍不通。今天是中了哪门子的邪,连撞两节物理课!
既来之则安之,那就不懂装懂地听吧。我翻开笔记本煞有介事地依葫芦画瓢地做着记录,边写还边拿眼偷偷地觑着别的三位文科同行。只见他们也一边做着笔记一边还时不时地拍个照,我觉得非常有趣。
不过,这位矮胖子老师好像还挺有两把刷子的。只见他操着一口四川口音谈笑风生,纵横捭阖,把书本上晦涩难懂的物理知识和身边的日常生活巧妙地搭在一起幽默风趣地演算操练着,还真有副举重若轻,手到擒来的能耐。
我也是个教书行业里的老兵油子了,什么形形色色,花里胡哨的课都听过。但是能把物理课上到这种境界的人,还是头一次碰到,特别是他还在课堂上时不时地暴个“粗口”,什么“死去吧”、“猪老师”……上到尽兴之时,竟然信手拾起讲桌上的一个粉笔头,轻轻地抛向第三个桌子靠墙边的一个走神的男孩脑袋上。但他的课并没有停下来,他的笑话也没有停下来,他的笑容还是继续温暖而灿烂。那道粉笔头画出的抛物线却美丽地定格在了我的心中。
我的怪怪!
能把物理课上到这个份上的人,足够称得上“大师”了吧!这样的人要是在学校弄个一官半职恐怕也是能够服众的!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下课的时间。这真是一节让我大开眼界的物理课呀。我在心里又感叹了一声:不虚此行。
几分钟后,一个让我大跌眼镜的消息就惊住了我:刚才上课的那位矮胖子物理老师竟然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袁飞宇!
他并不是我猜测的四十五六岁,他其实只有四十二岁。因为过度的劳累,已经微微地有些谢顶,时光这把刻刀也在他的容颜上留下了可恶的沧桑。一位校长,手下要管理三百多位老师,三千多名少数民族学生。每周要上15节物理课,晚自习也和老师同样上课,实在让我肃然起敬。在我三十年的教学生涯里,这是我听过的唯一一节由校长上的课,而且还上得如此妙趣横生,不得不令我对这个学校刮目相看。一个学校有这样一位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的校长,还能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在他的带领下,所有的战局都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学校的发展也会如芝麻开花节节攀高的。我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起他。
袁校长,好样的!
午休时间,我们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巡视了一圈,只见每个班的孩子们都把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伏在桌子上做一个短暂地睡眠。我明白,他们在为下午能更好地投入学习做着养精蓄锐的准备。我们不想打扰他们的好梦,就轻轻地走出了教学楼。
傍晚时分,晚自习的钟声伴随着夜幕的到来也清脆地响了起来。老师们又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进了教室。我知道,那是做夜间辅导的老师。听说他们的免费付出已经收到了不小的成绩。他们学校在本地区的测试中成绩遥遥领先,已经获得了很好的社会声誉。
当我们的车子冲进夜色,返回征程的时候,我又一次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掩映在昏暗灯火阑珊处的阿依库勒镇中学。啊,这真是一所神奇的学校。因为有这样一群不计得失的老师,也真是这群孩子们的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