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除了“不好”,他还留下了什么?

Darkness

《记生命中的“第一位”老人》

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地坐下来,回忆着过去点滴,思考着现在步伐,展望着未来图画。今天下午一直下雨,到下午黄昏时刻,可以用大雨倾盆来形容降雨之磅礴气势。

在一个渐渐趋热的地方,雨被崇拜的地位无可撼动,我更是享受在大雨深夜里听着雨的声音敲打着浮动不安的心房。

一直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用文字或图片或音频等载体留下来,可是都被各种借口拖延至无期限,细节似乎在慢慢褪色,这迫使我不得不加快留住曾经过往的步伐。

有三位老人在我生命中占据着他人无可替代的地位,他们都是旧社会最底层的普通农民群体,尽管新时代的到来,在财富与日俱增的国度,但他们依旧只能依靠守护着旧有的传统美德——勤俭节约、勤劳致富,来获得其最基本的物资生活资料。

在那个对社会最普通农民阶层没有基本医疗保障体系的卫生环境下,在那个对社会最底层普通劳动群体没有基本金融服务的金钱商业体系下,在那个忍受了改革开放以前最残酷的集权体系政治环境里穷困潦倒、民不聊生的个人崇拜社会环境下,他们中的二两老人已经令人遗憾地永远离开了。

其中一位老人患上了尿毒症,经过期初阶段的检查治疗,他的病情得到较大程度的缓解;但是由于他对未来生活风险的不确定担忧(老无所养,病无所依),只要一感觉到身体稍有缓解迹象,就停止服用对他那个年代的老人而言价格极高的药物,并最终导致了病症的严重恶化而被医院放弃治疗(公元2009年)。

在邻近耄耋之年时,他依然不得不考虑“自力更生”这个激励社会个体依靠个人劳动获得生活资料的语词,只因他对依靠子女养老这种千年传统方式存在不确定感,可能某一子女或子女集体违反自打他们被出生、抚养、教育到独立自主阶段与父母签订的不带有制度强制性质的道德合约。

每次村上或生产社召开群众会议,他绝对会积极相应号召并第一个搁置手中的劳务奔赴会场布置会议场地的个体,无论基层官员怎么变通法子传达中央政府政策可能收上缴款、征购、农业税、屠宰税等等系列杂费,他都会拼尽全力去筹到该笔款项并在第一时间送达至村干部手里。

然而,当他生命面临可能被病魔吞噬的危险,他挚爱的从不被抛弃的党和政府却因为其生命的渺小而轻言放弃了。

他和他的哥哥虽然拥有同一父母,但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童年时光,也更有着不尽相同的人生故事。在他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很不幸地,是他父亲却去世了。

之后,还怀着他的母亲选择了改嫁到他之后的父亲家庭,与他哥哥被不同的家庭以不同的方式教育影响着,他的童年是怎样的于我而言至今依然相当神秘。

他后来的父亲家绝对是贫农,也不知道为何他后来的父亲并没有选择与他母亲再生哪怕一个更多的孩子,他从未提起过这背后的来龙去脉,我们也未曾问起过。

为了生计,他学习了两项较为普通的手艺,一是他的传承至整个家族的剪发技艺,二是他的已经过时的却表露着劳累汗水的修建泥土房屋工艺。其实在他们那个年代,唯一的代名词就是“穷苦”,对比他们迎来的21世纪日新月异的生活方式,他们也不愿意去回首那段浸润着辛酸泪的苦难史。

在那个集体化生产年代里,尽管他有两项维持生计的看家本领,但他也不得不凭借他强壮的身躯经营着收益极低的集体农业,来获得集体化农业生产合作社中的生活资料分配份额。

总而言之,改革开放以前在生产关系被强制绑架的前提下搞生产力的大解放,是不可能拥有多么殷实的物资生活资料供全社会劳动者的消费,未解决吃饭问题,那个时候各个阶层群体都显得特别武断和独裁,他也不例外。

在他子女的印象中,他就是一个喜怒无色的暴君,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严父形象,更是一个十足的吝啬鬼。

在他还未进入花甲之年时,无论其子女的子女有多大了,他都可能会因某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对其已到而立之年的子女大打出手,那股狠劲会让任何人都心生畏惧甚至从梦中被惊醒。

一个鲜明的事例,可能要数最他最年幼的小女被追打事件,在其小女即将出嫁到距离约为一里的邻里家庭时段,因家务琐事而硬是将他小女追赶了一山又一山,似乎整个山际都能听到其歇斯底里的求救声。

若不是善良的邻里乡亲将其带入家里躲避他的追赶,可能会出现令人难以想象的残酷地冷血泄愤场面。

在这样粗暴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们,多少有些怨恨他的家长式作风,童年时代的阴影可能让他们无形中与这位严父保持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他的短视引致的其子女有限的受教育经历至今是一块难以愈合的伤疤,知识的匮乏铸造成的代代相传的农民身份是铁定的事实,喜在改革开放给体力劳动提供者也解放了一大截生产力,财富累积速度大大提高使得其子女的子女能够有更多机会享受到“精英阶层”受教育权利。

他的孙子、孙女从未像其他小孩那般向他提及过买零食的请求,只因他们都知晓,对这位视金钱如生命的老人而言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他老实巴交的有限视野经常受到外来者通过三寸不烂之舍得逞的欺诈销售,但他也只是自嘲地笑过去,等待下一次遭受相同性质不同形式的销售欺骗经历。

仔细一想,方知,其实所谓的自愿遭受欺骗,不过是小农经济环境下小农特有的占便宜思想作祟罢了,看似自己占了那些外来销售者的便宜,结果往往是被自己的贪便宜心里戏弄到无止境。这种对自己亲人如此吝啬苛刻的作风,并不是一直未见到过好转。

因家庭资金供给能力有限,他的子女不得不选择让其子女的子女中的某一个在他们十四岁左右便扛着行囊远走他乡,走上了迁徙异乡的最初始的外出务工生活道路。

他渐渐地感觉到,随着孙子、孙女的外出自由迁徙,曾经感觉到的由他们调皮而引起的厌烦情绪不自觉地消散了,剩下的只是空荡荡的静止房屋和两位老人相依为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村生活场景。

在那一瞬间,他内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他以通过汗水累积起的零碎钱资助需第一次奔走他乡的孙子、孙女路费的方式,表达着他对他们曾经有也一直将有着的却未被表达出的浓浓厚爱。

我们是被留守在遥远山村的第一代“孩童”,我们的命运一直被掌握在国家发展的大浪潮中,我们对家庭温暖渴望的呐喊声从来都被国家宏观层面的大政策死死地压抑着。

包括这位老人在内的他们那一代人也是第一代被留守在农村的“农业经营者”,作为遵循着中华文明最传统家庭伦理法则的他们,顺理成章的结果,是留守儿童的命运紧紧地与留守老人的命运捆绑着。

只隐隐约约记得,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唯一在家的母亲准备前往外地务工,当一个仅仅只有11-12岁的小孩回到家中呼天抢地地呼喊着“妈妈”、“妈妈”时,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在空荡荡的“家”里用无尽的泪来驱逐那种无以用语词描述的孤独无助失落感。

自那时候起,方能领悟到,一只失去妈妈庇护的小鸟是多么需要像“我”这般的小孩去理解、交流、做朋友。

两位老人义不容辞地收留了这个在前文中提及的“我”,晚间害怕一个人入睡,他们就在狭窄又古板的床铺上腾挪出一部分空间,让祖孙三代从凌晨到傍晚至深夜一直相依为命地紧紧搀扶在一起。

作为隔代教育的典型,他们在学业上给了“我”最大的自由空间,那时候从未感受到过任何学业压力,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当年给他们强制教授英文辅导书所引起的阵阵笑声。

在小学阶段,确实也承受了很多家务事情,他仍然用他最残酷的家长式作风来镇压反对意见,有时候不得不思考,他是否是我们亲祖父这个最基本的伦理问题。

自从离开乡村家庭开始寄宿制初、高中阶段的学习生活,每周在邻近家里的路途上,总有一双眼睛、一双手遥遥地期盼着“我”的归来。

周五下午放假回家,饥肠辘辘的小孩一定能够在厨房里看到正蒸在锅里的满满美味,无论这个小孩那一个星期五是否能够回到家中,他们总是坚持着这个他们认为应该如此这般的习惯。

在周五晚上,祖孙三口人围坐在仅有三方可用的四方桌前,津津有味地畅谈着一周以来的生活琐事,而祖母总能够用她经历过几代人的勤劳双手烹制出我们心中的“人间美味”。

在周日下午,带着他们精心准备的腌菜和祝福,又得去学校开始又一周的寄宿制艰苦生活,不舍之情深深地刺痛着无辜又纯真的心灵。

直到他生命的晚年,也未曾改变过哪怕一丝性情,也不曾奢望能够得到子女的赡养,更不曾有想法改变对其有极深误解的亲人理解,所以他一直是依靠他的双手劳动获得他的生产、生活资料。

在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在一个疯狂追求物资而遗忘了道德底线的年代,每个个体都显得足够的自私和利己,都固执地认为其父母对某些子女存有私心,对另一些却存有戒心。

在那样一个传统文化遭到前所未有毁灭和否认的背景下,道德、伦理观念是什么已不重要,物资、吃饭才是生命的所有,人生唯一的理想就是摆脱穷苦,最大程度地追求物资财富。

这不是哪一个体的错误,这是整个时代酿造的苦酒,我们中的每一个体不过是社会或前进或倒退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若那位下棋者哪一步出现了差错,将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全军覆没局面。

他始终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汉子,他始终坚持着他心中的那杆天平,他始终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他的伦理价值观念。

在他患病阶段,因为各种客观原因,只有一位子女在其身边照顾他,引导他前往乡镇卫生院检查治疗,其中很多细节上或多或少存在瑕疵,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中的原委。

但子女对他那种稍微残酷的爱,存有很大的偏见和不解,再加上小农眼界的局限性,使得一些因产权界定不清的鸡毛蒜皮小事弄得双方大打出手。

你能够想象一个只有13-14岁带有恐高症状的小孩,被强制要求攀上泥瓦房顶上检修引水沟,含着泪水和恐惧硬是将他所要求完成的任务,并最终产生了憎恨心理。

现在回想起来,更多地应该是感激和理解,他那时已经是花甲之年,若是在危险的屋顶上挪动着不听使唤的身躯,将可能面临着难以估计的风险;

而如果请其他邻里检修,将付出对他而言颇高的资金成本,这代价比割掉他身上一块肉还要大。他就是这样依靠蛮横、粗野略带冷血的方式,教育并影响着他的下一代学会“坚强不屈”、“自力更生”、“勤俭节约”的优良品质。

他患病了,他不能吃饭了,他最终奄奄一息了...... 旁边的邻里、电话那头的亲人都只能无奈地劝说着他吃一点吧!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食物啊!如果你不进食的话怎么能够维持体力呢?!

奇怪的人类啊!只有在你最亲近的人即将永远与你道别的时刻,方把一切的仇恨、抱怨、嫉妒等负面情绪彻底消解了,用最坦诚的一面惜别这个人生中的过客。

当他鲜活地存在时,为什么他的愿望就始终不能被其子女满足,而只有等到他抵达其生命最后时光时,才把之前的不舍慷慨地付诸实际啊!

当他是生病而无能为力时,不知是否觉得他是一个累赘,子女在这时可能会像扔皮球一样将责任移开。

然,我深信他的子女一定是深爱着他的,毕竟,在二十多年的养育恩情前,所有的误解和抱怨都显得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当他生病时,是谁第一时间放下手中忙碌农活,联系医院医生将其送至乡卫生院、县卫生院;是谁第一时间不顾下雨刮风的艰难路途,从遥远的异乡一路站着历经一天一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亲临耳边嘘寒问暖;又是谁在其生命的终点前一周,没日没夜地轮换坚守在他的床边,聆听他令人怜惜的呻吟声?!

无疑,是他挚爱的子女,是他深爱的孙子,是时刻牵挂着他的亲人。没有他的存在,家族的联结就此变得松散,兄弟间的情谊就失去平衡的重心,所有的关系链条将遭到一次彻底的大洗涤。

不管怎么说,当看到他子女间如今依旧保存着浓浓的亲人情,依旧在各自家庭遇到危难时全力搀扶彼此,依旧在亲情面临着物质财富大袭击即将崩溃时冷静下来选择了血浓于水的兄弟姊妹情,我想他应该在天堂的某个角落微笑地注视着这一切。

任何道德层面的变更一定是社会生产发展的产物,没有无缘无故的社会道德准则出现。他贫苦的童年经历,让他体悟到生活的残忍,使得他自成家立业起,就开始了依靠个人狠劲苦干实干抚养大了五个子女。

他不得不通过个人威权的家长式作风,让每个可以下地从事简单劳作生产的家庭成员,依靠他们个人的双手为家里的农业活动生产贡献力量,否则在那个农业生产率极低的年代,新增家庭成员带给家庭的新增压力降会降低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平。

若是某个家庭成员懒惰,而可能导致其他家庭成员以此为借口而降低他们各自的劳动生产率,带来的必定是现在的生产率水平远远不如最优生产率程度。

当然,并非所有的家庭都只能依赖如此个人威权式的机制设计来维持简单重复的劳动生产,很多慈祥的父母通过设计其他具有创新性的监督机制,使得家庭劳动生产率可能保持在最优水平。

在我们那个年代,可能读书是最幸福的事情,也是最具有挑战性的事情。读书成为改变命运的最有力武器,使得父母们认识到知识教育投资回报率远胜过对孩子们简单农业技术知识的投资回报率。

如此下来,读书就成为父母们要求获得较合理回报率的投资产品,因此经常听到他们惨打期末考试成绩不及格,更合理地说法是,痛打考试成绩不符合他们投资期望的孩子。

读书考试成绩成为他们评判一个孩子是好或坏的唯一标准,这对那些对读书不甚感兴趣的孩子而言,自尊心、自信心方面受到的无形伤害可想而知了。

对另一些成绩确实优异的孩子而言,时时刻刻读书就可以成为他们逃避家务活的有力借口,过上了一个少家务、多学习的另一种童年生活。

总之,凡是对任何行为出发点有条件要求的决策,必定总包裹着监督执行该决策的个体的规则,这一方面能保证其决策能够得到有效执行,另一方面也可能带给决策执行人无形中较大的压力和损失。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任何个体的决策行为,都是满足前提条件下的极优水平。公益个体若是享受着精神层面的社会认可带去的愉悦感,那就应该坦诚接受在还没有完全进行市场化经营的公益行业中较其他市场行业可能更低的实物工资水平。

公益个体若是不愿意承认公益能够带给他精神层面的享受,那就应该去已经经过市场化改造的公益行业中打拼,那里的实物工资中确实折现了精神层面的效用。

公益不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只不过公益的服务对象集中在购买力低下的社会边缘群体,其实这些边缘群体应该是一个有效政府的公共服务体系中的一份子,政府在考虑到专业化、规模化服务方面不如第三方非政府、非盈利专业化组织,将集中起来社会一部分可再分配资源购买这些组织的致力于边缘群体发展建设等方面的公益服务。

公益组织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于政府、企业等市场主体不能够较为经济有效地提供该群体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

201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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