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衣服，检查。”医生拉上帘子前嘱咐道。

    桂香迟疑了一下，缓缓地开始解扣子。这个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门的农村妇女对于城里现代的医疗程序和妇科检查感到局促而尴尬。她不由地开始为自己的病心慌起来。

几周前，她忽然腹痛不止，呕吐头晕，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加上半年来下体不断出血。这个一向杂草般坚韧吃苦的女人终于忍耐不住，和儿女一路颠簸去镇上医院求医了。检查后医生一脸严肃又让她做了切片检查，说几周后来取检验结果。

“小丽，妈咋了，为啥还要检查？是不是害大病了？”桂香害怕得询问28岁还没出嫁的女儿。忽然开始联想起自己绝经两年后忽然下体出血和之前的头晕不适。这些不详的线索让她害怕极了。

“不是啥大病，要取了结果才知道，妈你别担心。”小丽安慰她。桂香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眼圈，心里隐隐不安着。女儿就是个缩小版的自己，踏实吃苦，半辈子窝在村里没怎么出过门。这次去医院真是辛苦她了。自己如果得了大病耽误她嫁人可怎么办？

回家吃了医生开的消炎药，桂香感觉好一点了，说不定自己的病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呢。或许就是个妇科病常规检查呢。自己都绝经了还能有什么妇科病？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这么想想桂香心里轻松了一点。又照常和男人到后山的菜园子里料理蔬菜了。

桂香的男人是个矿工，经常回来像个黑人一样。感谢拆迁村子，儿子才能分得一套楼房娶媳妇，如今也添了一个孙女。等女儿出嫁后，自己的任务也算交代了。日子虽然清苦，但总是有盼头的。桂香现在最大的心愿是男人的住房基金发下来后帮儿子凑巴凑巴买辆车。儿子从小就喜欢车，总是眼巴巴开小舅子的车单位的车。如果能帮儿子买辆车就好了。小宝是个老实吃苦的好孩子，早早就辍学打工贴补家里，桂香心里觉得没让孩子过上好日子很愧疚。

一眨眼到了该取检查结果的日子了。住在镇上的大姑姐和住在市里的大伯哥一家子也都来了。桂香心里松了口气，她一辈子没怎么出过门，到了大地方总是犯糊涂，有大姑姐和大伯哥帮忙就好了。

“二嫂，没啥大事，就是子宫肌瘤，更年期女人常见病。”大姑姐和桂香说了检查结果，桂香悬着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了。就说嘛！自己没伤天害理又勤俭孝顺怎么会得大病呢，老天爷长眼睛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桂香庆幸道。

可是后来这一层层检查还是让她心里犯嘀咕。大姑姐大伯哥和儿女们总是和医生在门外嘀嘀咕咕的，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心又砰砰跳起来。

大概大姑姐和女儿看出她的不安了，大姑姐安慰道：“没啥大事儿，就是医生说你的肌瘤炎症比较严重，还要进一步治疗。都是你平时对身体不上心。”

“哎，怪我，年前忽然出血我就该上心的，唉公公死的那年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都7年了。”桂香一听，心里后悔起来。一直觉得头疼脑热是小毛病忍忍就好了，上镇上来一趟太麻烦又花钱，早知道就早看了。“那我检查完就回村了。”

“二嫂你别急，医生说最好去市里头的医院再检查，建议你做个电烤什么的，好得快。”大姑姐说道，“中午就去我家吃饭吧，下午让我大哥和小鹏带着你和小宝小丽去市里，明天就去市医院检查。”

“我还是回去吧，你二哥在村里还没吃饭呢，明天他上早班我还要给他做早呢。”桂香心里着急了，“还要电烤？怪吓人的。又要花四五千吧。我不想做啊”她想到男人一个人在家、儿子买车的事似乎又要拖了心里就难受。

“妈，做完了才能快点好。你不想快点回家吗？不想早点抱莹莹吗”女儿小丽劝慰道，其他亲戚也都出面劝导，桂香想到孙女可爱的小脸和男人辛苦的模样还是妥协了。病赶快治好了就能早点回家了。

那天晚上，小宝给村里的父亲打电话，刚说一句就哭了“爸，妈确诊了宫颈癌晚期，已经做不了手术了，你明天来市里吧，陪妈做放疗”。电话这头的桂香男人望着空荡荡黑黢黢的院子，想到这个陪了自己半辈子的女人面色黑黄眼窝深陷的样子，哽咽了，“爸知道了……爸明天就去……”

    另一个屋子里，桂香看着城市里繁华的灯火，想起村里院子的灯也该亮了。男人应该吃饭了吧，明天早上他吃啥啊？家里的狗产了崽不知道怎么样了，后山种的小葱和黄瓜都该摘了。想想这些，桂香下决心明天检查身体后好好治疗赶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