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活了20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自然也无法体会那种面对生离死别时的无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躺在床上发呆,想象着未来某天父母离开自己时的场景。那时的我会哭得怎样撕心裂肺。
以前经常做噩梦,梦见奶奶离我而去。我趴在爷爷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就像小时候在父母那里受委屈,总会跑到奶奶面前伤心的流眼泪。心里那些所谓的坚强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助与绝望。当我从梦中惊醒,望着被泪水打湿的枕头时,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责怪自己多愁善感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因为一个事实而变得瑟瑟发抖:梦中的那些,或早或晚,都会出现。
我跟木子的故事还要从小学的时候开始讲起。那时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一些厌恶。因为当时年纪小,心里的想法还比较单纯,特别容易通过一件事而定义一个人。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非常内向的人,经常会被班里的坏女生欺负,而她以及她们村子里的所有女生都非常坏。很不幸的是,我经常会跟她们中的一个成为同桌,然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她们有时候会趁我起身回答问题的间隙把我的椅子抽走,害我摔在地上,屁股裂开了花。我新买的铅笔放在桌洞里一会儿就不翼而飞,而几天后就会出现在她们的笔盒里,而且她们会装作若无其事。有时候怂恿我跟其他的男生打架,在我被人胖揍的时候站在旁边嘲讽嬉笑。我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却偶尔会被一群女生搞得眼泪汪汪。
五年级我跟木子分在一个班里,恰好又被分在了同一个小组。这种学习小组通常会由一两个优生和一两个差生组成,而我和她就是那两个优生。木子是我们组的组长,尽管我的学习成绩比她优异,不过她更懂得讨老师欢心。我不喜欢写作业,上课不认真听讲,她总会从后面戳我,提醒我该怎么做。久而久之,我对她这个小老师感到越来越厌烦。
印象很深的一个事件,当时上班主任的语文课,他在我后面踢我,我回头嘀咕两句被老师发现,老师要我们站起来,我就站了起来,然而她还理直气壮的坐在座位上。当时的我羞愧到了极点,回头小声提醒她跟我一块站起来,然后我能感觉到全班同学的笑声。这件事我到现在都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再见到她时,潜意识里会有所偏见。
转眼小学毕业了,初中四年我跟木子没有任何的交集。而我因为腼腆、内向的性格,在学校里一直过着很怂包的生活。后来我们都顺利的升入了同一所高中。
我的性格突然变得开朗起来,喜欢跟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渐渐的也认识了很多的人,变得不再跟以前一样平凡。高二,我跟木子的班级分在了一个楼层,她恰好跟我的女神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吃饭、走路形影不离。课间我跟哥们在走廊徘徊的空当,会不经意地向她们瞅一两眼,非常诧异她们能成为朋友。
还记得高一结束,刚分好班的那一天,我收拾好东西从教室走出来,一回头,发现一身红衣、打扮时尚的她正好找到了她的位子,旁边某哥们小声跟我嘀咕了一句:咱教室又来了个靓妹哦。我摇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之后我们的生活便很少有交集,她过着自己的玉女生活,我继续跟周围形形色色的人搞好关系,享受着高中的悠闲时光。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有故事。
在别人面前展现的光鲜亮丽的你,背后的酸甜苦辣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懂。
朋友告诉了我木子的秘密,父母在她高一那年车祸去世,从此她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她的世界在那一刻是塌陷的,我想象不出那时她该有多么绝望。然而让我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她的遭遇有多么让人心疼,而是木子在面对这些苦难时所表现出的坚强,深深地让我感觉到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强忍着悲伤,让自己活得漂亮。
这些都是我在高三遇到她以后才慢慢发现的,没有任何的夸张,只是简单的敬佩。
意外的高三,我们分到了一个班,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以至于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把她当做坏女孩,尽量让不跟她有任何接触。
宿舍的一群糙汉子们总会在熄灯以后聊班里的女生,每次都少不了以胸大出名的木子。德德是我的升高三以后认识的最好的朋友,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他告诉我木子其实是一个很真实的女孩,跟她在一块学习和打闹的时候能感觉的出那种阳光和积极向上的性格,而不仅仅是感觉出她胸大。
德德向我打听木子以前的事,我只能跟他说无可奉告。我不想因为我误导他对想爱的人的判断。他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到处打听关于她的一切。我想我知道的,他也应该都知道了。
后来他们真的成了好朋友,但是关系想要更进一步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我对木子之间那些芥蒂也在高三这一年的接触中慢慢消除了。
高三寒假的时间很短,学校也会提前开校门,以便早到的同学能有学习的环境。德德很早就打电话通知我,陪他一起来学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想在高中的记忆里能有陪木子那一段。
每个班早到的同学只有三两个,一般不是学霸就是情侣。这一天我们会在教室里面做一做假期未完成的作业,聊聊天或者跑到校外逛街上网。我跟德德陪着木子一直到晚自习,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说,作业还没完成,你俩去吧。
灯光摇曳,树影婆娑,柔和的月光轻洒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感觉就像是空气凝固了一样。那晚他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个冬夜,很暖和。
德德爱着木子,他觉得木子活的太苦,太需要有一个人,去抱紧她,给她安全感,给她渴望的爱。
木子却不喜欢德德,当她从失去父母的阴影里走出来的那刻起,就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关怀。因为自己,已经足够爱自己。假装坚强的那个阶段已经远去,现在的木子,比任何人都坚强。
那个浪漫的夜晚真的让人很怀念。那一刻我们没有了高考带来的压抑,没有了平时互相防备的芥蒂,抛开了往日人前人后时的拘谨。我们就是自己。
我等了好久,决心出去找他们。
木子蹲在操场上,两只手抱着膝盖,哭得像个泪人。德德在她旁边轻抚着她的后背,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显得那么悲伤。我在远处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却又不想打扰这份安逸的时光。
真想再回到那个晚上,真想把那份友谊紧握在手上。
后来我们送木子回了宿舍,我们俩也回去睡觉。宿舍里只有我和德德两个人,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有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盼望。夜深了,我有点困了,他告诉我:我爱叶子,因为我想让她幸福。她太可怜了,我有种冲动,要保护她一生一世。我假装困得不行,劝他别再说傻话,好好睡觉。
高考结束后,木子决定去南方,她期待一所新的城市,带给她重生的力量。
木子动身去温州的前一天晚上,我跟猪还有浩哥给她送行。自从高考以后,我们来自一个初中的四个人不知不觉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看电影、逛街,一起压马路,蹲在路边看车来车往。那一晚我们在镇上街边的露天烧烤摊上,喝得酩酊大醉。
哭着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木子站起身,望着漆黑而又深邃的天空,笑着对我们说:既然给我飞翔的自由,那我希望飞得更远,活得更久。
大学之后,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生活,很少有机会彼此问候。我偶尔会翻看她的动态,评论或者默默地点赞。她跟当初许诺我们的一样,享受着另一个城市带来的重生的乐趣。
跆拳道、游泳跟旅行,读书、唱歌和美食。她终于强大得再也不需要有人来关心和照顾,因为她还有自己。
或许某天她累了,就会出现一个人来陪着她,一起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