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路上往来汽车的轰鸣声没有打破山村里的寂静,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当雾还没散去,空气冰冷清新,鸟鸣声由远及近,用纯熟歌喉的高低音伴奏着叮咚作响的溪水的时候,你从梦中醒来,掀开帐篷,远山淡墨的色彩如同剪影,几颗星星漫不经心的照着,慢慢隐去,微风像一双十指微凉的手,轻轻拂过面颊,温柔中充满怜惜之情。那么,这片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名字的陌生村落,将会带给你内心久远的宁静和诗意。有时候我便是这样,刻意避开城镇,在不知名的偏僻角落里搭起帐篷,享受着陌生世界里的宁静。不被侵扰的瞬间,灵魂能够获得物我两忘的超然,让我无限的接近神灵。只是我走的还不够偏远,不能摆脱公路上时而呼啸而过的汽车轰鸣声。短暂的宁静还未成形,便被贸然汽车贸然响起的轰鸣声打破。
我总以为是我内心里得到的某种召唤,让我踏上漫长的旅途,去寻找那个声音,然而,不同的世界里却拥有着同样的嘈杂,在故乡无法摆脱的心魔,在异乡你依旧摆脱不了。这些城市、山村,有路的地方,就有生活所赋予的枷锁。哪怕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气候里,属于不同的民族,说着不同的语言,信奉着不同的宗教,然而我们却拥有着同样的欲望,背负着同样的痛苦和焦虑,心事重重的生活在这狭隘的人间。
也许是因为住过两晚的缘故,在红河县,当我离开那间吸烟亭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丝眷恋,仿佛在告别一个山高水远,从此再不相逢的朋友。这依旧是个属于雾的清晨,山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像一场衣袂飘飘的舞蹈,脚步轻盈的游走在红河县的青瓦灰墙间。收拾好行李,把车子停在亭子前,去吃早餐。一直以来我经常把单车和行李随手放置在某个地方,然后离开,就像此刻。幸运的是到如今也没有丢失什么。这倒不是说我对自己的行李不够爱惜,只是因为我深信,没有多少人会去垂涎一个孤身旅人的行李,其次,这个世界本身也不会有太多坏人,更何况我的行囊里也不过是些破旧的衣物而已,纵然丢了也不足惜。。
离开马帮古城旁的吸烟亭便是一段陡峭的上坡,走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上,每一声回响都像是告别。来到坡顶,狭窄的街道,破旧中散发着几分古朴的韵味。然后便是陡峭的下坡,路旁的街道又破旧低矮了几分。摆脱城市之后,便进入了一片干热河谷景观中,山高谷深,植被稀疏荒凉,如果不是路边的榕树和香蕉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我还错以为进入了西藏。公路依旧紧依着元江,江水浑浊,远山空阔的荒凉自然植被在学术上被称之为萨王纳热带群落,对此我一无所知,只是那片荒凉让人痴迷,就像星野道夫说的:大自然坚强的背后,总是隐藏着脆弱,而吸引我的,正是那生命的脆弱。只有在这种荒凉的环境里,生命的坚强和脆弱才会彰显的如此赤裸。行走在一片荒凉之中,大雨过后的天空蔚蓝,往日浑浊的雾霾消失了,白云飘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慢慢变得炙热,贪恋的迷恋着我的汗水。当汗水流过脸颊,那些弱小的蚊虫追逐着汗水中的咸味而来,在脸颊上,眼睛前,飞来飞去,着实可恨。
风景并不美好,只是奇特,远处山顶偶尔会出现大片的太阳能板。我依旧独自行走,道路起伏,并无过于艰难的上坡,只是有些无聊。途中遇到了一个骑车的年轻人, 车前车后带了许多行李,我们同行了一段,闲聊之中他说他是湖北人,从广东出发,也要去普洱、西双版纳,然后转道大理丽江。在他的单车后座行李上挂着太阳能充电板,装着各种物件的塑料袋子,他要自己煮饭,所以行李更多一些。我们同行了几公里,在一个长下坡处,我走的太快,把他丢在了后面,因为我不煮饭,每天走的也要多一些,怕是不能同路,便也就没有等他。
抵达元江县城的时候才下午三点,这又是个平平无奇的县城,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的一大片盆地里,向来对城市缺乏好感的我只在路边吃了份炒饭,便向着墨江方向出发了。出了县城便走进了山里,道路沿着山谷迤逦而行,一路的上坡。渐渐的摆脱了干热河谷景观,植被丰富了起来,不知名的花开放在枝头。阳光依旧热烈的拥抱着光芒能够照耀的世间万物,好在路边时而有些参天大树撑起一片阴凉,只是这漫长的上坡走起来有些吃力。当我精疲力尽,意志消沉的时候,又打开了手机,继续听着《三国演义》赶路,仿佛那些英雄的名字能够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路边的村舍很小,三五间破旧低矮的屋子,也很少,许久才能邂逅一处。路边偶尔会有些废弃的矿场搅拌站,或者铁路工人的彩钢房宿舍,只是尘土飞扬,脏兮兮的。山里的黄昏总是来的早些,也快些,不一会儿山峦遮挡住了阳光,天色便暗了下来。初时我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彩钢房,旁边水塔里有水流出,但是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继续赶路。天色越来越暗,慢慢的被黑暗笼罩,我终于在路边一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里找到了一栋无人居住的房屋,屋子门锁着,但是门前有片水泥地,屋檐够宽,如果下雨了可以蹲在屋檐下避雨,这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宿营地。于是我停下来,在这里搭起了帐篷。
山里的夜色美极了,大雨初晴,漆黑的天空点满星星,明亮的仿佛是一盏盏灯塔,在遥远的暴风雨来临之前,指引我的归途。山野里居民的灯火也亮了起来,一盏一盏,稀疏的散落在漆黑的山林中,仿佛是跌落的星星。近处,萤火虫围绕着我飞舞,那一闪一闪的微光,也足以媲美天空中的星星,也许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就是飞舞在夜空中的萤火虫,美丽而又虚幻,仿佛这美不是属于人间。我站在夜空下,风吹来阵阵清凉,如果汽车的轰鸣声没来,寂静的世界,只有漫天星火陪伴这一刻的安宁,此刻,我成了这万千星光中的一盏,燃烧在这片拥有着梦幻之美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