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天就是立冬了,我开始想念公园里那些圆润的红色浆果了,它们在我心里是北方的红梅,尤其在雪天里,它们更有韵味。白的雪,红的梅,闲着和我一起逛公园的麻雀,冬天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我想起从前的立冬,我们要吃饺子,据说不吃饺子的孩子出门就会被冻掉耳朵,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吃饺子过节很常见,不吃饺子冻掉耳朵倒是没见过。那会儿立冬已经很冷了,基本上没有新鲜蔬菜,萝卜多半已经被母亲晒成干萝卜丝了,白菜属于外来高级菜,普通家庭很少购买,包饺子有时候就用自家种的牛腿棒腌制的酸菜调馅,肥瘦相间的花肉馅和酸菜末包的饺子很好吃,我们贪嘴吃多了就会放屁。许多家庭都规定家庭成员不能明目张胆的在人前放屁,但是我家没有这样的规定,尤其是父亲从来都是有屁就放,还很响。有了榜样,我们也不会为肚胀气难为情,屁放的一个比一个响。
母亲在为我们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专门讲关于礼节礼仪的故事,说有个人家取了新媳妇,第二天新媳妇下炕为公婆做饭,新媳妇拿着面升子去面柜里取面,一用劲就放了一个响屁,又羞又臊,刚过门的小媳妇哪里还有脸见公婆,直接拿头上的银钗结果了自己,这娘家人听了也觉得理亏,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母亲讲完故事,末了还要叮嘱我们以后不许学着父亲的样子在堂屋里放屁。我们叽叽咕咕的抱怨着,说这个故事不好,不就是放个屁嘛,也不至于要了一个人的命啊!母亲却说女人要讲妇德,要温厚纯良孝敬公婆,不在公婆面前造次,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放屁?
炕烧的很暖,我们挨挨挤挤的假装睡觉,要母亲再讲个《野人婆》的故事才肯睡觉。母亲拗不过我们,坐在炕脚一边讲着野人婆吃小孩的故事,一边给我们做鞋子。立冬后的夜晚真长,长的母亲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还没把我们哄睡着。转眼又是立冬了,公园里的红浆果依旧嫣然,母亲却再也不讲当年的故事了,母亲一生苦难深重,为了我们能够活着拼尽了自己最后一点气力,在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母亲目光空洞沉默寡言,她说她最怀念的还是我们还小的那个从前,虽然娘儿们缺吃少穿,但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如今生活好了,母亲深深忧虑自己是否会成为我们的负担,自觉不自觉的将自己管束的很好,索求的很少。每每想到母亲,我便会无端的心痛,我不知道在父母暮年的日子里该怎么的去温暖他们,更担心他们一旦失去健康将会怎么。养老已经不是家庭问题,而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我们的老年生活比起父辈更加不可想象,少子女,多长寿。不知到了那时,立冬还吃不吃饺子了。我却怀念着记忆里立冬时的饺子,怀念着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时光,衰老如影随形,母亲说她现在最得意的就是喝一口拌汤,酸菜一根也咬不动了。我真怕父母像红色的浆果一样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离开生命的枝丫,落入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