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市还带着惺忪睡眼,公交站台早已被人群占领。上班族们行色匆匆,手里紧紧握着早餐,眼睛时不时焦虑地望向公交驶来的方向,神色中满是对准时抵达单位的急切与担忧。
此时,我站在站牌左侧3米的位置,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地静等5路公交车的到来。这个位置是我多年挤公交的经验总结,既不会被涌向车门的人群冲散,又能占据上车的最佳角度。8点整,一辆满载的公交车缓缓靠站,瞬间点燃了人群的躁动。原本松散的人群迅速向车门的方向聚拢,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每个人。车门刚好停在我左手位,正是我精准算计的位置。
随着最后一位乘客下车,早已等待不耐烦的人们像潮水般向车门涌入,恰似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车门小、台阶高,有人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刚抬起脚准备往上迈,就被后面的人狠狠挤到一旁,你推我搡间,混乱的序曲就此奏响。而我巧妙地站在这个位置,避开了这场混乱,右手稳稳抓住车帮,身子借力向左,无论旁人如何横冲直撞,我都稳如泰山,顺势抬脚轻松挤上了车。
我坐在早就计划好的理想座位上,一边欣赏着这早高峰挤公交的“壮观景象”,一边满心期待着妻子的到来。车厢里,人贴人、人挤人,连转身都成了一种奢望。大家被挤成各种奇特的姿势,有人斜靠着,有人半蹲着,还有人身体扭曲得像麻花。汗水从额头不断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抱怨声、争吵声、手机提示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热闹又无序的交响乐。
我拼命地朝最后一个上车的妻子挥手,还好离车门不算远。等妻子挤到我身边时,车已经启动,喇叭里传来了温馨的提示音:“请主动给老幼病残孕让座。”我赶忙起身,一脸自豪地对妻子说:“你的专属座位,请。”没想到,妻子却白了我一眼,转头对着不知何时就站在我身旁抱小孩的阿姨说道:“阿姨,你抱着小孩,坐这儿吧。”我费了好大劲,绞尽脑汁才为怀孕三个多月的妻子抢到的座位,就这样拱手让给了更需要的人。
我怔怔地望着妻子,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鲁迅先生《一件小事》里的话:“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此刻,我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妻子的身影在我眼中瞬间高大起来,而我那点小小的得意和算计,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车厢里依旧闷热嘈杂,可我的心却像被一阵清风吹过,满是澄澈与触动。望着妻子那看似柔弱却又无比坚毅的背影,以及阿姨落座后满含感激的目光,我意识到,在这早高峰的拥挤车厢里,妻子让座这一小小的举动,如同在平凡生活中点亮了一盏明灯,驱散了我满心只为自己打算的狭隘。曾经绞尽脑汁的“谋划”,在妻子的善良面前,瞬间没了光彩,变得黯淡无光,沦为不值一提的过往。
这看似平常的早高峰,因着这让座的瞬间,被赋予了别样的温度。在生活这场漫长的旅程里,我总想着如何为家人谋得更多便利,却忘了善意与担当本不该有界限。从这一刻起,我不再仅仅满足于在挤公交时“运筹帷幄”,更决心追随妻子的脚步,将这份温暖传递出去,让生活处处洒满善意的光 ,在每一个平凡日常里,成为他人心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