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做了一个咸湿的梦,梦见了一整个悠长的夏天。我和你,在海边,在草地上,在瀑布旁,在河水里,一起虚度。 太阳柔柔地和影子混在一起,风里裹挟着果实成熟的甜腻,远方传来自行车的 “叮铃”声,一个暖色调的梦,直到你在耳边呢喃着你的名字,将我唤醒。
电影是一门造梦的艺术,人们喜欢看电影和喜欢做梦是一个道理。在一片隐匿的暗里,闪着现实世界里难以寻求的光芒。那些琐碎片段的投影,便组成了梦和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则像是一个细腻唯美的回笼梦,整部电影弥散着将醒未醒的慵懒和肆意。
意大利的一座小镇,埃里奥和奥利弗在那个夏天相遇相爱。没有剧烈冲击的情节,没有过亮过饱和的色调,一切自然平淡地发生,甚至有点松散零碎。看这部电影的过程,就像在酷暑的绿荫下灌了一口冰镇的凉水,那凉水是雪融来的,用透亮的玻璃杯盛着,更棒的是里面还有一小片薄荷。始终清爽怡人。
电影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来,在原著里,作者以埃里奥的内心独白为行文角度,书里埃里奥复杂矛盾的情感跃然纸上,而观众和读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所以观影时的上帝视角让我们听不到角色心里的声音,这就考验了演员的演技,如何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自然地流露出角色的情绪,冲破被角色包裹的那层外皮,成为角色本人,而不仅仅是还原角色。毫无疑问,这部电影里的演员做到了。一个青涩懵懂,一个成熟善良,活灵活现地从书中走了出来。
除此之外,一部电影里恰到好处的配乐,确实能让观众更易体味到角色的心声。《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的所有配乐都适合躺在阳光下,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直到慢慢融在太阳的暖意里。故事随着舒缓的音乐铺展开来,很多说不出的话,猜不透的情绪,都渗透在那悠扬的旋律里。
按柏拉图《盛宴》中阿里斯托芬的说法,远古神话世界不是由男和女,而是由男男、男女和女女构成的。 那时候一个人用的是现在两个人的材料。大家对此心满意足,相安无事地生活,直到有一天神用利刃将所有人一劈两半。结果,世界上只有男和女,为了寻找本应有的另一半,人们开始左顾右盼,惶惶不可终日。埃里奥和奥利弗找到了彼此,他们便是只属于对方的另一半。
这只是一个来自远古的小小隐喻,却能投射到现实的阴影里。在我的价值观里,爱有很多形式,很多种类,我不吹捧也不贬低其中任意一种。没有哪种爱是原罪,也没有哪种爱生来就被赋予更耀眼的光辉。当然,你有权对其中任意一种或几种爱,在不理解之余表示反胃,但如何相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与亲人,与朋友,与同事,与邻居,与……与整个世界的另外第三个人都无关。
所以当埃里奥的父亲在知道儿子和奥利弗的恋情时,温柔地称其为“超过友谊的存在”,并说到,“你的生活属于你,该怎么活全听从你自己。”那种超脱开放的智慧确实难得。电影营造了一种因为告别而分离的假象,其实不然。故事的最后,奥利弗打电话过来,被埃里奥父亲的热情开明所感动,并说出:“如果是我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会把我送去教育改造。”蜻蜓点水的一句话,带出了多少不可言说的痛,隐隐暗示着藏在奥利弗背后的家庭势力。所以我讨厌狭隘,讨厌缺乏想象力,讨厌自以为是,讨厌禁锢的思维。
不知在哪看过海子的一句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多寻常,多美好的一句小诗啊,但很多稀疏平常的小事对于寻找同性伴侣的人来说并非易事,同时也意义非凡,哪怕只是一起逛街晒太阳,电影里,两人躺在草地上,埃里奥满脸享受地说,“我喜欢这里的一切。”他喜欢此时轻抚的风,喜欢打在身上的阳光,连同跳跃着的灰尘,以及身边的这个人。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大抵相同,咬一口熟了的蜜桃就能感受。爱是多汁的,是甜蜜的,是会糜烂的,是矫情别扭的,是想起来撩人心痒的,是日后回味略带苦涩的。电影里的爱避开了沉重化,给我们展示了初恋的青涩和宠溺。在现实生活中,追求这份爱的路上更加艰难坎坷。
我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告诉我,他宁愿同性恋就是别人口中说的有病,他宁愿当一个病人,这样打针吃药就能好起来。如果可以,他也想谈一场别人口中“正常”的恋爱。如果可以,他也想过一辈子“普通人”的一生。很多时候,不用别人妄加定论,当事人早在心里否定了自己千千万万次,沉沦在所谓的病态和畸形中。像坠入暗无天日的一口深井,里面爬满了古老的藤蔓,偶尔有壁虎悉悉索索的动静,向外声音喊得越大,听到自己的回声也越大。自己爬不出去,只能等着有人跳进来一起享受这份孤寂。
陈胖子有一首歌叫《不要说话》,里面有一句这样的歌词“灯光再亮也抱住你”,又是平淡美好的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多少爱一个人需要的勇气。如果可以,在这无论如何过,都窘迫的一辈子里,用最伟大的奋不顾身去爱一个人,最后和ta干尽所有平凡小事。一起虚度浪费,一起吞掉彼此,一起在肚子上画圈圈,一起在阳光正浓,熙来攘往的街道上,牵手,拥抱,接吻。如果可以的话。
在这个冬天,我才记起那不是夏日的一场梦,能不能不要唤醒我,让我装睡到下一个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