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跟小周提分手的第二十次，也是和小周和好的第二十次。重庆的冬天开始了，出租屋里有些熟悉的温热。和好后的两人都略显疲倦。我侧身躺着，一只大手扭过了我的肩，在我耳边轻声念道：
“无论蓬户荆扉都讲因你的倚闾而成为我的凯旋门。”
像是回到了古代，一位战士在硝烟中因思及佳人而变得无往不胜，异常神勇。即使一贫如洗，即使艰难困苦，也暗自吟咏：我总会沙场凯旋，回来与你相见。
小周是我的男朋友，我上大学那会儿，读的是中文专业。那时候我对王小波的迷恋已经到达了痴迷的程度，那句经典的句子在我的空间里永远是置顶的位置。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哪怕那年我才18岁。
恰逢这二傻子知道我的喜好，不仅在我前面啃完了所有王小波的书，还大逆不道地在我面前炫耀，那时我虽然心里也很中意他，但还没有准备好在一起的准备，只觉得他追女孩子的方式过于笨拙，你喜欢什么，他就跟随什么。
在我真正做好准备接受他的那一天早上，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珊珊，你知道我最喜欢王小波的哪一句话吗。我满不在乎地回答：“爱讲不讲”
他呼了长长的一口气，陷入回忆般的开始自言自语。
“有一天掐了你的午饭时间出门，想心机地和你来一个偶遇，就从南门往你经常的食堂，没想到在半途中，看见你正坐了学校的小白车往相反地方向去，你穿着黄白相间的连体裤，车速很快，你整个人都被头发弄得有些狼狈，我就痴痴地看着你…”
他停顿了几秒，揉着自己头发有些局促地说：“我发现我站在原地一直傻笑，笑了好半天，旁边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傻子。”
我若有所思的思考着该怎么躲过下面尴尬的表白，正巧重庆夏日的太阳来得异常快速，借口没涂防晒的理由，我准备沉默地溜之大吉。
“王小波说，一想到你呀，我这张丑脸就泛起了微笑。我知道我很直男，我不太懂浪漫，但我想去了解你，想参与你所有的生活。我想王小波也是个直男，因为王小波和我一样，会因为一个女人傻笑。”
虽然没弄通他那时的逻辑，但我没忍住地噗嗤地笑起来。
我一直觉得，伴侣的好，决不在于他在普世价值中表现出来的那些，为女孩子拉开车门 ，说话轻声温柔，随时随地制造浪漫诸如此类。我喜欢的，是一个正常人灵魂里躲着的神经病，是一个智者脑子中存在的白痴，是一朵玫瑰脚下的泥土，是月亮上的斑驳和桂树，是撕裂自己却忍不住的热爱生活，是被我看见的那部分天真。
没错，那天我看到了他对我的那部分天真。
就这样顺其自然的，没有隆重的恋爱仪式感，我缓缓主动地挽了他的手，可能是出乎意料，二傻子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今年我二十一岁，我开始将王小波那句经典的后半句话搬上了朋友圈。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当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这两年里，我的家庭出现了变故，所谓青山旧业安常税，白日衰亲畏远游，我是他们的老来得子掌上明珠，他们是我的心口朱砂永久牵挂。父母接连失业的打击，加上他们每况愈下的身体，都使我渐渐用烦恼消融了爱情。我没有时间去经营爱情，开始兼职赚取自己的生活费。我已被生活的重锤砸的麻木，每当小周问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的时候，我都觉得嗤之以鼻毫无意义。是的，生活渐渐让我失去了弹性，我二十一岁的灵魂变得“嗜”俗。
小周与我不同，很早的时候，他就开始很忙，忙着家教忙着考取acca，忙着各种与经济有关的证书，忙着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依稀记得那时夜晚十一点的qq通话，从不间断，他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我喊：“珊珊，你知道吗？今天我给家教的孩子家长建议能不能多给我10块钱，因为最近共享单车太少了，交通太不方便了。那叔叔居然送了我一辆自行车！”。
电话那头是他爽朗的笑声，电话这头是我认真听他讲述着有趣的一切。他似乎从不应辛苦而有所抱怨
刘若英《后来》里唱：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可以那样简单。
相反地是，兼职的起早贪黑让我越发暴躁，因为一些极细小的问题我提了无数次分手，有人说，因为心中的不快派生出对他人的残忍，这是变态，也是自私。”小周似乎看穿了我，在我的歇斯底里下他总能用他的柔软去抵抗我的尖利。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我联系不上你，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存在，我甚至不知道我赚钱参加比赛有什么意义。”
“那些工作比赛好累呀，但只要听见你的声音。就充满了力量”
他总会在和好后对我说上好一阵话。听着他极委屈的语调，我的内心如针扎一般。
《乐府·青青陵上柏》里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无论是醉生梦死还是努力工作，都是“忽如远行客”，一生倏忽而过。不同的是，前者空虚，后者充实。但如果每天努力工作还是空虚，那便是努力的事情非己所爱。
小周的充盈是那份可贵的爱情天真扬起的凯旋旗帜。
所谓凯旋
不过在
爱人处笑意盈盈
现实中万剑撺头。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王小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