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心灵的困局

文/西门豹

1、

每一片秋叶落地,都会引起我震动。因为秋天的时候,我在外面会撂下一切,然后回来。

这两年我总无法躲开心底的那双眼睛,那双似乎萌萌的眼神儿,永远无法通透让我心情如日落西天。

去年回的时候,时间一推再推,把一天的时间一挨再挨,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我们的不期而遇。

然而我错了,她把整个秋天的时间结成网,只要我从这里路过,就越不过她的网,她在整个秋天捕捞流逝的爱。我的心情为她纠结,致密如绳,连一滴水都难以透出。

我是个情感特别细腻软弱的人,她让我放不下也掂不起。

我走在暮色中想象着今天碰到她,也许她也如我一样心情复杂。

这其实是个初秋,叶子正在树下悄无声息地积累着秋天的厚度,我听到不远的树下,刺猬的脚步激起的喧哗,抬头就看到了她,我喊了一声:“小姿!”,我热情和惊讶中极力掩盖着虚伪,我真的怀疑自己是故作惊讶。

她眼光中没有光芒!停了手中的耙,我又看到她身旁的筐,她仁立着,就这样我不敢热情又不愿逃避地和她视觉对垒,生生地吞噬着我的良知。我不能逃避也不敢增添热情,我怕自己圆不了生活的场,我对自己的未来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判断。

这一切埋藏在深处的纠葛只因我们之间有过一次爱的意外。

那年在一场乡村电影散落的人群里,我们发现彼此,和人们一起大道同途,走着分拨着回村的支流,最后剩下孤单的我和她,也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牵着我的手,出汗的手窝,有一刻攥着我站在了那里,我说:“怎么了?咋不走了,小姿?”,她什么也没说。这让我浮想起电影里那场爱的场景。

那一刻我觉悟了,我接近过去,那是极近的一点距离,移动出惊心的波澜,当我们胸脯抵触轻轻拥起,心中是“惊涛骇浪”的翻腾,如同唐古拉山口缺氧的一对恋人,心律也失常,呼吸也失其节奏。

我们就一起走上那宽宽路坪,在一片安静的星空下,完结了自己的成人礼。

从此我埋藏了自己的罪恶感,直到今天,都没有给出一个不合的理由或可以起来的方式。

今天她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如此淡漠,比落叶还轻,比气温还低。几天后她说出了此刻还有的几句颇为丰富的话“你没回来时,盼着让你能回来,你回来时,看到又想让你快点离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你还是不想看到你。”

这种感觉错综复杂,好像是一盆全方位凌乱的豆芽。

2、

这片山岗草皮多于垦荒,因为这里的生产力就是锄头和铁犁,人们被野草缠绕着行进的脚步,没有完成生产后结余的能力再去拓展额外的土地。无论是秋的田野还是春的田野,都分布在山下,而山上只有这蒙皮的杂草。少量的松,整个丘面如同地变后隆起的非洲草原。

那天下午我无心看书也无心看远处的白云,几只羊像山下的白云爬上来,我看见了小姿。姿的身影在山下从一点弧形的头皮露出开始,像太阳一样升起一个人来,她只从贴地处升过来。她手里拿着针线,在纳鞋底,一双洁白的千层底,远远望去如同一枚手里的菇朵,她跟在羊群后,两步一停三步一顿,覆盖过来,像一朵因浓厚而发黑的线云和白云朵朵的羊群准备漫过这面山坡。

我望着山下的河,注意力却保留在耳边的听觉上。我好像知道她会来这里放羊所以会来这里坐,就如同她知道我会来这里坐所以会来这里放羊一样,这种默契被一种感觉所驱使,必然要有自己的相遇。每一场看似偶然的必然一定是有一场准备过的心情,我们就是这样。

我说:“坐这玩会儿吧!”,她就坐下了。她的乖是那么的平淡,平淡得如那次后感情慢慢的萌芽。都说男人可以没有爱而去做爱,但女人不能,女人必须有爱才会去接待一场摧毁,但那天明明是一场突然,爱也不会来得那么迅猛,却又如此真实。

我和她都知道我的父母不能接受她的原因,所以她从来就没有对感情自信过,父母的阻碍实在是太强大了,我甚至感觉到他们是狰狞的。姿没有错,错的是生活,我也没有错,错的是父母背后施加的压力。

姿曾被一个青年强奸过,这片土地大家都知道。她曾希望这辈子要么不嫁要么嫁得远远的,她给我说过这句话,但我不知道她那天给我又是那么的草率,她头上明明是留着那场事件挣扎的疤痕,她梳头时发髻总是往一边歪着,这有别于常人,我知道她是为了覆盖那片心灵的疤痕,我想像着她每一天梳头时都清晰着那场事故,她应该是世界上心灵最痛苦的人。

我不该去触碰一个受过伤害的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另一个重复那次事故的凶手,我想爱她却没有能力铺开一条生活的路,在狰狞的阻挠下选择逃避,就算逃避的在远,我总能感觉到逃不出她的惦记,我好像被抓着魂魄逃跑了虚壳的人,成了无论去了哪里都是一个失去精神存在的机械。

要说美,姿真美。她在眼前的花布衫,胸上的小花好像在肥沃的厚土里伸了很长的茎一出土就怒放了,好像天空中绽开的烟花,她圆圆的乳房和洁白的脖颈哪一点也没有动过的痕迹。我怀疑自己无法克服父母是假的,她对我的理解也是假的,她说给我是她愿意的她不后悔,女人这么说会不会是一场自圆其说的无奈。她想给我而不想嫁给我,免了我为难也成全了自己,她这么说好像我有什么高尚的地方能给她以证明似的。我知道她是在说自家是村子里独门小户家族的姑娘。这是个观念很古老,一种是蒙了蜘蛛网的古老。

3、

我说:“你还愿意嫁给我吗?”,我看到姿眼神儿里出现从来没有的幼稚,好像一位期待妈妈出门把自己也带上的小姑娘,又清澈又浅显。她说:“你说服不了他们的。”,我知道她是说我的父母和身边的乡亲甚至我自己心里可能面临的压力。我拿出和天帝抗争的勇气说:“没事的,我能!”,我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说:“那她怎么办?”,我说:“谁?”,她说:“你的女朋友燕子。”,我脸唰地红了,她竟然连这都知道,是不是她想此刻让我在虚伪上站稳脚跟给她踏实的想法。我说:“我们分开了。”,姿果然眼圈红了:“你是选择不了她所以再来选择我吗?”,我说:“不,我是选择不了你,所以选择了她,结果又不得不选择你。”,姿说:“感情不能乱来的,否则思想和生活得很久动荡不安。”。我说:“是,你说的太深刻了。”,姿拉着手里的千层底,说:“我不踏实,又害怕。”,我说:“不踏实什么?害怕什么?”

我说感情还是自己选择的好。就像吃东西,自己挑选的没有遗憾,燕子是别人介绍的,好像去别人家做客,给你做什么你就得吃什么,总不如在自己家里吃着舒服,那感觉都是自己选择的最好的。我说你就是我自己选择的家常菜,而且尝过几口,棒极了,从此在心里留下了美味的印象,再也难忘。

我身上挨了几记她手里的千层底,她能开始这样撩拨说明她现在已经放松了心情,真不简单,可见她从来没有对我恨之入骨,那恨只是一层浮土把我在心底掩埋,只要被一阵来风吹开,我立刻就复活了。这就是感情种子的魅力。

她说,你把我当菜?我说,是。现在流行一句大众名言,说“快到碗里来”,又亲切又调皮又富感情,被人们热爱和铭记。你原来就是我最热衷的菜。

姿说,那你想不想也尝尝别的菜?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侧了一下专心地纳鞋,那表情喜悦中藏着明显的试探,我知道她想听我说几句好听的,也许她可能在为一个奖励找个理由,总之我看出了她的心意就按她的心意说。我果然猜的不错,她把手里的千层底都扔了,抱着我缺氧地起伏着胸,我被挤压得胸前有节律地滞闷,好像一个刚被抢救过来的苏醒人,呼吸不畅是第一明显感觉。

她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你要要我,你要想好,别再中途中断,把我放下,我怕我快活不下去了。

我喜欢她的眼泪,她的眼泪不但让她更美,也激起了我男人的柔情。

她把鞋底捡起来夹在腋下后,歪着脸端详似的用手好像画轮廓一样轻轻地绕着我的脸肤。这是女人的方式么,如果这代表抚摸,应该是我发生在她身上,原来男人也需要这种爱抚,因为我真的温暖了。我们没说一句话,竟然在目光中也能这样亲密无间,现在我才发现感情的另一种方式,除了语言,还可以有目光,当然后来我又发现还有懂心的小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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