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白天都不在家，我就怕哪天死在床上，你们都不能及时晓得。”这是我今天听到次数最多的一句话。

  清明时节，微雨朦胧，扫坟祭祖，最合时宜不过。爸爸带着我们一家人给爷爷上了坟，送了花。爸爸站在爷爷坟前念念叨叨，希望妹妹高考顺利，希望我工作顺利，这是他目前最朴素的愿望了。趁此机会，我们一起去探望了奶奶。因为爸爸做了上门女婿，久不在奶奶身边关怀，相逢相聚就显得弥少珍贵。

  我印象里的奶奶还是在两年前大冬天里给我们烧火取暖的忙碌模样，是个身材瘦小但却十分有精神头的小老太。但未曾想时间就这样摧古拉朽般让这位八十高龄的老人快速萎靡下去。今天，到了伯伯家，入眼见到的便是她穿着厚碎花棉衣，系藏青色破洞围腰，两腿交叠坐在床边的模样。以往她总要出来迎接我们的，今天却不能了。因为年老，双脚已用不起多大的力气来行走，仅仅靠着自己的双手撑坐移动。一去，她向我招手，我便把手搭在了她的掌心，顺势坐在了她的床沿。爸爸扯大嗓门和她聊着天，交流着近况，交代着来因。奶奶的手抓得我紧紧的，随着她掌心传来的不仅仅是暖心的温度，更多的是思念的力度。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探望而已，还想把奶奶接到城里去玩一段时间。但奶奶的腿脚不方便，没人照顾，爸妈心里也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奶奶只一个劲儿嘴里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不能去你们家里，死在你们屋里是不吉利的。”后来问道我什么时候去上班，我只凑到她的耳边，貌似声嘶力竭般地吼道：“等过完清明节，明天就回去。”我和她的对话大抵是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她又开始絮叨着诸如怎么没看到弟弟妹妹呢？今天是四月份，我怕是活不过四月，你伯伯他们忙，白天不是采茶叶，就是种花生，我又没有手机，要是死在这床上，冷硬了，怕死都没人晓得，我之前看到我那个坟长了很多草，到时候你们要给我打理干净之类的话。听得很让人心生感触，人老了，大抵是不愿离开这人世间的，因为有太多值得留念的人和情。

  奶奶还念叨着让爸爸打个电话给伯娘，还让她回来做个午饭，招待一下我们。我想这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想多留我们一会儿。可是我们太狠心，仅仅只陪她说了个把小时的话，便要离去了。临告别时，她硬是要从床边挪起身来，送送我们。爸爸缕缕把她按回去。等我们走到门口，她又缓缓地撑起身体，手扶过床沿，扶过茶桌，撑到门框边上，静静地靠在哪里，皱皱巴巴的眼角蓄着星星点点的泪，就那么静悄悄地、静悄悄地望着我们。

  我不敢再回头看她......

  我们的一生大抵可以用等与被等来概括。前半生被人等，儿时被等学会说话、被等学会走路，再大些，被妈妈等归家，被相思之人等相见相拥。后来我们也学会了等，等学业有成、等工作有着落、等一朵玫瑰花、等儿女有归家......这一生，就在等与被等中消逝，留下许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留恋这一个春天，留恋这一双双温情的人，留恋这多情的人世间，大抵是最美好的情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