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子树下的童年

恋子树,就是苦楝树,这种树分布广,每个地方对它的称呼也不同,我们这里叫它恋子树,我也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现在又到恋子树开花的季节,如果站在树下,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想到花香,自然会想起花香里的童年。

我小时候,家里就有棵恋子树,在院子正中间,这棵树很高很大,树冠遮住了半个院子。我就是在恋子树下长大的,初夏,那一树淡紫色的恋子花,是我最难忘的景色。一串串小花密布在树叶间,高贵又不招摇,平凡里带着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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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学会走路以前,只会在地上爬。夏天,奶奶在恋子树下铺一凉席,我在上面坐一会,爬一会,累了就睡一会。有一天,我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虽然晃晃悠悠只站了一小会,还是让奶奶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我那么厉害。为此,奶奶夸我好几天,还让我在父母面前“表演”站立过程。

后来我又扶着树干学走路,不知围着恋子树转了多少圈,那一段树干被我摸得油光发亮。因为年龄太小,这些事我当然不会记得,都是奶奶给我讲的。

我应该感谢恋子树,是在它地帮助下我学会了站立,学会了走路。我从恋子树下迈出第一步,一直走到现在。

我五六岁时,父亲经常捕鱼,鱼网要晾干才能放屋里。于是父亲就在恋子树上挂一个滑轮,再穿一根绳子,把湿淋淋的鱼网拉到树上晾干。每次看到树上有鱼网,我就知道有鱼吃了,那时候家里不富裕,有鱼吃就算改善生活了。

上小学了,我开始自己找乐子,又打起恋子树的主意。找来一根粗绳子,一头栓在恋子树上,另一头拴在旁边的枣树上,让两树中间的绳子下垂到离地面一尺高,然后坐到绳子中间荡秋千。在恋子树下荡来荡去,享受快乐童年。

其实,荡我的秋千并不舒服,时间长了勒得屁股生疼,有时候把腿都勒麻了,站都站不稳。既然秋千靠不住,我又开始想别的花招,玩什么呢?我抬头望着繁茂的恋子树,希望有所发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刺激好玩的东西——马蜂窝。这个马蜂窝有盘子那么大,它藏得很隐秘,也很高,还是被我发现了。

大人是绝对不允许我招惹马蜂的,我只好偷偷行动,开始做弹弓。先找来一个小树叉,做弹弓架,然后找来报废的自行车内胎,剪成条装,做皮筋。最后一个零件叫皮兜,包石子用的,要用柔软又抗拉的料子,在家里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会玩弹弓的同学,从他那里要了一点皮革,我的弹弓才做成了。

打弹弓是要技巧的,就我那粗制滥造的弹弓,在一个小孩子手里根本打不准。那年代石子都不好找,上学路上的石子被我捡光了,马蜂窝还是毫发无损,树叶倒是打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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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那个马蜂窝成了我的心病,后来我请了行家——那位会玩弹弓的同学。下午放学后,一行几人来到我家恋子树下,行家就是行家,他只用了十来下,就打中了。马蜂窝猛晃了一下,几十只马蜂“嗡”一声四散逃开,其中有一只旋转着往下飞,我们几个飞快地逃了出去。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敢回头看看,发现没有马蜂追来,赶紧蹲地上喘口气。

“我看到一只马蜂追下来了!”其中一个同学严肃地说。

“吓死我了,”另一个同学脸都红了,害怕地说,“要是被蛰一下,能痛死人!”

年龄大一点的同学看的准,他安慰我们说:“不用怕,那是被弹弓打伤后掉下来的”

就是那天,同学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大门外呆到天黑。父母从地里回来,我才装作没事一样回家了,再说马蜂晚上不活动,我也安全了。回家以后,我东瞧瞧西瞧瞧,还想找那只飞下来的马蜂,结果啥也没有。

倒霉的事发生在第二天早晨。我的外套挂在恋子树下的绳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出门扯下来就穿,突然觉得左臂一阵剧烈的刺痛,同时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当时我的反应也不慢,尖叫声未落,就把外套脱下,摔到地上了。

正在厨房做饭的母亲赶紧跑过来,她也被我的哭声吓到了。我抱着左臂哇哇大哭,不知道情况的母亲也慌了,这时,从地上的外套里慢慢爬出一只大马蜂。我一眼就看到那是一只断了翅膀的蚂蜂,还没等我看第二眼,母亲就把它踩了个稀烂。

身体的疼痛,不影响我心里明白,这是自作自受。蛰我的马蜂就昨天被弹弓打伤的那只,阴差阳错,它躲到了我的外套里。至今,我的胳膊上还有一个绿豆大的伤疤,痛定思痛,还心有余悸,再也没招惹过马蜂。

我被蛰的当天晚上,父亲替我报了仇,他在一根很高的杆子上绑了火把,把马蜂窝烧得精光。

冬天,恋子树与众不同,树枝上叶子落光了,却挂满了黄色的种子——恋子豆。明明种子已经成熟了,还舍不得撒手,可能这就是称它恋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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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以后,小鸟的食物缺乏,有的就飞来吃恋子豆,一个冬天下来,树上也所剩无几了。小鸟得到食物过冬,树种子得到更好地传播。帮助了别人,也等于帮助自己,互利互助就是恋子树的智慧。

可惜这棵恋子树早就没有了,是我家翻修房子时卖掉的。当时我住校,周末回家不见了恋子树,心里空荡荡的,很不适应。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空荡荡的一片天,没有花,没有叶,没有枝,没有一任何点缀,没有一点生机,就跟不是自己家一样。

真想跟恋子树说句话:我在你下面哭,在你下面笑,在你下面长大,你是我童年里最难忘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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