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人阿甘》第九章

                        第九章

菜鱼市场收保护费的事，大罡都推到阿甘的头上。

大罡还信口开河，承认他从小到大干的所有坏事，都是受黑镜子的主使。他还说，黑镜子是海防营那伙残疾人的头。黑镜子一死，他的位子就传给了阿甘。

大罡无耻地笑道：阿甘才是我的大哥。

本来，他就比我大三岁。

你们问问旁人(他是指团伙其它成员)，收的钱都归他管。

这样，阿甘就被叫到派出所问讯了。

负责此案的办事刑警来到海风营派出所。

在一间不经常用的小黑屋里，打开灯，照亮阿甘面无表情的脸庞。

不管问什么，阿甘都只摇头不说话。

办事刑警有点生气，就把他铐了起来，施展些手段。那时候是这样的情形多，对待犯罪嫌疑人经常需要刑讯逼供。

阿甘咬紧牙，不发出一丝声响，头上冒起豆大的汗珠。

办事刑警冷笑：你装哑巴？

有人在身后哼了一声，说：他本来就是个哑巴，去问问海风营的街坊邻居，哪个不认识他小哑巴阿甘？

说这话的是海风营派出所的一位老民警，好象没几天就要退休了。办事刑警回头打个招呼，表示尊敬。

老民警不紧不慢地道：你回去跟X副队长说，别听大罡胡说八道。去海风营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他(阿甘)从小就老实，受大罡欺负。大罡那小子才真不是个东西呢。

一般人都会称呼X队长，这老民警有点怪，凡是公安各队各所的副职，他一律将“副”字直接称呼出来。也许，因为他干了一辈子，也没有被提拔，难免有点对当官的过敏。

办事刑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民警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两人一起出去，随手关了灯。

阿甘就被独自留在小黑屋里。

阿甘被铐在一个小铁窗上，是一个死窗，窗外已经用砖头给堵死了。小铁窗的位置挺奇怪的，不上不下，令阿甘无法用屁股坐在地上，只能很辛苦地屈着腿靠在墙上。时间久了，手腕子就会很疼，只能站起来。站累了，再屈腿靠在墙上。

时间就只能这样在黑暗中一点点过去。

阿甘记不起来自己怎样昏迷的。

等他再次睁开眼，老民警眯眼笑道：对不起了，小哑巴阿甘。我喝了点小酒，把这事忘了，你可以走了。

阿甘根本动弹不得，他已经被关了两个晚上，这个小黑屋平常一直空着，很少使用。今天幸亏是老民警回来办退休手续，才又想起来了这件事。

那天老民警最终说服了办事刑警不再讯问阿甘，办事刑警急着回局里汇报情况，先走一步。

老民警口头答应了去给阿甘解铐子放人，一转头却忘了。

最后老民警叫来了小哑巴和老瘸子，将阿甘抬了回去，他因此病了一场，好几天没爬起来。

阿甘生病那阵子，做梦又见到了黑镜子，也不像是梦，只是他童年回忆的一部分。

他想起来，很多年前了，大概是八月十五左右，黑镜子将一盒月饼交给他。让他拿着月饼在离海风营派出所不远的胡同口，等民警们下班。那位老民警骑一辆老自行车赶过来，笑嘻嘻地接过那盒月饼走了。

从半梦半醒中，阿甘总是能回想起来，当他回去跟黑镜子交差的时候，黑镜子递给他半只月饼。

阿甘有点奇怪地想，这只月饼为什么不在那个月饼盒里呢？

宣判之后，大罡正式入狱。

监狱可以允许家属探监，阿甘就来了。

大罡看着阿甘吃吃地笑，他己经听说了，阿甘被关进派出所小黑屋里两个晚上，差点没命。阿甘用我市最恶毒的字眼低声骂了他三遍。

大罡说，你真笨啊，阿甘，你不会大声喊吗？

阿甘不愿意再提派出所的事，一开始他一直忍着不敢喊叫，后来到他想喊的时候，已经没力气发声了。

你就是个废物，阿甘。大罡叹了口气，压低声问：钱带来了吗？

阿甘点了点头。

有多少？大罡急切地问。

阿甘打起了手势，他懂哑语。大罡当然不懂，但阿甘知道大罡明白那个手势的意思。

大罡有些不甘心，只有这么少？

阿甘冷笑，你心里有数！你的那些早没了，这是黑镜子留给我的。

大罡一瞪眼，你也没少跟我花过！然后再一次压低声音说，你照我说的办。

出了监狱，在哨所外面等了一会，有一个中年狱警走过来问：你是阿甘？

阿甘回一句，你是X队长？

中年狱警点点头，示意阿甘跟他走，两人再没说话。在合适的地点，阿甘将一个鼓胀的旧信封交给了他，各自扭头走了。

回海防营的道上，阿甘开始后悔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了，至少该给自己留两个的。

以后怎么办啊，怎么生活？

阿甘生气地骂着大罡，回到破院子时，微微吃了一惊。

满院子都是人，并不陌生，几乎包括海防营一带所有的残疾人。这个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黑镜子生前，每年大概都要办这么一场聚会。通常，阿甘都躲在小厢房里，黑镜子不让他出来。

这一次不同，阿甘被这帮残疾人请到破院子的中央，让他坐上黑镜子的位子，那把老藤椅又被搬出来，众人都微笑着一齐望着阿甘。

阿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一些人朝他打哑语，他慌忙一一回应。幸亏有小哑巴，老聋子，歪脖子，刘瘸子四个人，帮他主持着局面。

好在聚会很快就散了，临走前每个人都塞给阿甘一个红包，阿甘的两个口袋都满了。最后破院子里只剩下小哑巴，老聋子，歪脖子，刘瘸子四个，都眼巴巴望着阿甘。

阿甘很快明白了，拿出所有红包都打开了，清点好了钱数。小哑巴，老聋子，歪脖子，刘瘸子将一半的钱分成四份，四人平分了。

剩下的一半钱，都归阿甘了。

然后这场聚会才散了。

阿甘紧张地吐了一口气。

半夜里，阿甘抱着到手的钱，老是睡不着。

他忍不住出了屋，去院子另一头撞开小哑巴的房门，叫醒他打了半天哑语。

他终于弄明白了黑镜子过去玩的一些把戏。

大罡其实说的没错，黑镜子的位子，真的传给了阿甘。

阿甘睡着时又梦见黑镜子，这回让他想明白了，当年那盒月饼本来是有四个，拿出来一个，黑镜子和阿甘，每人吃了一半。

月饼盒里边，被塞进了一小卷钱，那是二十张五元面值的崭新钞票。

做完这个梦之后，阿甘的脑子开始慢慢变灵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