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夏荷 · 陇上言行记原创
2018.12.14 10:00PM
日子过的不紧不慢，张弛有度，有序前行，没有什么让人心里荡起涟漪，唯有面对这华丽的农历四月，因对你的思念，整个人潮湿起来。
24岁之前的农历四月，显得分外妖娆。老庄的树木绿成了一片，鸟儿把叫声谱成了动人的曲子，唱响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麦田里青翠的麦子在微风的吹拂中婀娜多姿，如浪花般涌动。牧牛的孩子们站在山的最高处扯开嗓子喊着不成曲的调子，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扬鞭起舞。还有湛蓝的天空、流动的白云，还有脸上洋溢着安详和平和的你------我的爷爷。
爷爷少言寡语，却是个戏迷，谈论起戏他总是津津乐道。他平日极少外出，整日整日地忙碌在农田里，农历四月是个例外。四月的春台戏对每个人都极具吸引力，它有极强的感召力，使得万人空巷。阳光普照的戏场，温暖而鲜活，一会儿便人头攒动，拥挤的人群里，我会一眼找到爷爷的身影。他头戴草帽，清瘦的身板穿着中山装，松松垮垮的，老旧的烟斗斜斜地叼在嘴边，时不时冒出一股薄薄的烟雾，缭绕在他的周围。偶尔他探身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谈论戏曲典故或是戏曲演员，布满皱纹的脸上会露出久违的笑容，合不拢嘴，使得他那没有一颗牙齿的牙龈暴露在外，但却让他整个人显得安详、平和、温暖。我也会在这样的四月去戏场，不是去看戏，也不是去凑热闹，而是去看戏场里的爷爷。我常常买一根冰棍去递给他，和他简聊数语，听他和旁边的人交谈，看他浅浅的笑，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没有农活牵绊而累着他，他因这点爱好和追求，才会鲜活，才会自由。那放松的神色、慈祥的面容，让人倍感温暖。
我常常回忆起过去那些农历四月的早晨。爷爷总是在天刚刚发亮就起身用他那历史悠久的泥火炉煮茶喝，优哉游哉地喝，似乎正在享受忙碌前难得的清闲。在他临近去田地里干活的时候，他会轻声唤醒我，待我洗漱完毕他会递给我煮的滚烫而香甜的茶水，还有烤的亮黄的蒸馍，我的辘辘饥肠不待我细嚼慢咽慢慢品味便总是大口吞咽，那馍会让我咬的嘎嘣作响，顷刻吃毕。这时鸟儿已在叽叽喳喳地叫，四月的太阳公公也早早地探出了它笑盈盈的头，转眼去看，发现爷爷已扛着撅头迈出了大门，我含着最后一口没有下咽的烤馍喊一声：“爷，你上哪块地里去？”，他转过正在因咳嗽抽搐憔悴的脸回答了我，然后直奔目的地而去。
2013年冬天位居半山腰的家乡享受到党的搬迁政策集体搬迁到公路旁，新的村庄交通便利，水泥路面通到家家户户的门口，我们的新房琉璃红瓦白玉瓷砖，一副全新的气象，人人高兴的合不拢嘴。然而，我的爷爷奶奶舍不得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桩基，死活不肯下来。那时候的爷爷身体很差，因照顾方便，爸爸和几个伯伯还有姑姑联合劝说他们下山，在几番费尽心机的劝说后他们终于搬下来了。新农村的生活没有吻合我们的想象，让爷爷的身体好起来，反而他得了阿斯海默症，连我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都不认识了！年后的农历四月春台戏又开唱了，爷爷还是不好不坏的样子，显然他再也去不了戏场了，整天待在家里养病，许是时间太长了，有一天乘大家不注意他溜出去了！大家四处寻找都不见他的踪影！一位阿斯海默症的患者他能去哪儿？爸爸突然想到去山上的老院找找看。我们推开老院的门，走进杂草丛生后的正屋，果然，他就在那里，他盘着腿坐在他平时煮茶的地方！大家都流泪了，一半是在感谢老天让爷爷平安无事，一半是在感怀爷爷竟然在病痛中仍然记着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这年秋天，爷爷的病愈发严重，这时的我临近生产，不宜在娘家住，陪爷爷的心思被现实击碎。我顺利生产了，爷爷却永辞人世！所有的人瞒着我，我敏感的神经发现了这个事实！我悲痛欲绝，食不下咽，极度想回娘家看他最后一眼，哪怕他已入殓！可是农村的风俗月子期间不得回娘家，不然会给娘家带来不幸。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不得不屈从于这种迷信！因为关乎着我爱的家人。
每年的农历四月我总趁劳动节假期去娘家看看孤单的奶奶，当然勉不了去老院。老院已不复昨日的光景，到处荒草丛生，残垣断壁。门扉上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透过门缝去看，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生机，再也看不见爷爷熟悉的身影。似乎铁锁不仅仅只是保护一个老宅，它还保护着有关爷爷的记忆，定格着爷爷活着时的日子。他没有逝去，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心里。多少个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恍惚看见他就笑盈盈地立在我床前也不觉畏惧。
我不敢去想象黄土之下他的样子，因为想到他没有知觉、没有表情、清瘦的身体已是一俱骷髅心就会痛！我最爱的爷爷，怎会没有和我道一声别就这样去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孝而亲不在！这是何等的悲凉！何等的痛心！最好的青春在，最好的日子在，唯独你不在！无情便是生死离别！有多少来日要去过，就有多少遗憾就在心头。
又是一年四月，春台如约而至，我敏锐的眼睛寻遍整个戏场也找不到你。清晨的曙光伸到我的屋子，却再也喝不到你煮的滚烫而香甜的茶水，再也吃不到那嘎嘣作响的金黄色烤馍。
作者：夏荷
校对：良人氿
出品：陇上言行记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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