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流浪行

文/于谊

有些美,不身临其境,你永远不会确实感受到它的美,由于光线,角度,距离的关系,照片无论如何都是如此的苍白,就连那时的风都成为你领略它的美的一部分。路上看到连绵不断的群山,可能本身地势高,雾气重,一些小山丘也能触及云端,那是我在广西之后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山,我甚至觉得,云本来就应该是山的一部分,有了云,山的磅礴气势才凸显出来,静止的山装裱上飘动的云才有了山的灵魂,如同辽阔的草原有了雪白的羊群,深邃的海洋有了数不胜数的生灵。有一座山直接从天上长出来,屹立在天空上,团团的云层遮住了山的下部。我情不自禁地按下快门,照出来的图像却是小气,模糊,灰暗的,真正的美是留不住的,看旅游杂志,看图片,看别人的游记,无法触及就在眼前的美,那句话说,有多美我说不出,有多好我也描不出,想知道,请你自己去看看,好好去看看。

旅游车在厦大的门口停,下车,跟那几个女生道别,开始自己的旅程。春燕说,她已经到达了青年旅馆。如果忽略外滩那些高楼大厦,还以为厦门是一个小城市呢,这里不会像广东一样每个人行色匆匆,他们无论是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还是拿着凉扇到处晃荡的退休老人都是一副慢悠悠的神情。百年老树挨在路的两旁,一群群麻雀在路边觅食,猫儿,小狗在人群中踱着步子。小狗居然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作为一个广东人,这是我感到诧异的,在广东有多少流浪狗或者流放在外的宠物狗死在政府成立的打狗队的铁棍下呢,当生存需要别人给予一张牌证才能认可时,这个世界就注定了不公平。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路痴,在没有太阳的日子,我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所以我在考虑,我是不是该买一个指南针。我对晗娃子说,我要是走失了,你可要帮我哦。不过这也锻炼了我问路的能力,商店老板,清洁工,小贩,本地大叔大妈,在路上,我不知问了多少人,不过,这何不是一种旅行乐趣呢,恰好成为了我和当地人交流的机会,让我扔开冰冷的手绘地图,关上手机的迷你地图,迷你不迷我啊。坐公交,走了一小段路,到了传说中的青年旅馆,黄色的外表,小小的楼房,很有格调。

天下着雨,我撑着伞,有两个门口,我还不知哪个是旅馆的门口,在其中一个小铁门后是一段废弃的火车轨道,轨道,在路上,去远方,我以为铁轨是某一位艺术家一时心血来潮弄出的作品。探着头在外面张望,恰好和春燕对视,她那时撑着一把花伞在沿着铁轨走,穿着拖鞋,脚下是好大好圆的鹅卵石。她马上认出我,像小鸟一样欢快地跳过来说,嗨,来了?!像老朋友一样打招呼。和春燕高一同班一年,居然没说过话。可能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群人,同班,却从来没有说过话,而她就是那群人中的一位。虽然很想打破这个局面,但是你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挨得再近也不会有交集,努力想找一点说话的机会,永远找不出理由。后来,梓珊对我说,你错了,实际根本不存在平行线,因为再怎么平行,它们也会在无限远处相交。和春燕接触,有种如见故人的感觉,没有拘谨,没有客套。很多人,跟我们一样,远远看去,似乎陌生,走近,试着走近时,你会发现,这是你们错失的友谊。跟春燕说起我们好像没说过话哦,她想了一下,说,好像真的哦。上天让我们在时光的某一段相遇,那就是缘分,在即将侧身而过时,你哪怕唐突地向他说一句,嗨!你们的世界也不会如此唐突地结束。

所以,找个时间,和你没说过话的同学,和你偶遇却不相往来的人,说一下话,聊一下天,或者她没你想象那样招人讨厌,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没有你以为的那样美好。

春燕领我进房间,八人间,一打听,原来这个房间带上我们就有五个是广东人。有趣的是,春燕一路旅行过程中,发出了和晗娃子一样的感慨,怎么感觉旅游的那么多是广东人啊。看来广东在贡献了中国近百分之四十的税收之后,我们还积极拉动了全国的旅游业。聊回到这个旅馆上,两层的小楼房,二十四小时热水,提供电脑查询当地的旅游信息,周围环境也好,花园式装饰,雕塑,花草,小庭幽径,还配上一个喝咖啡的小阁楼。人在旅途,跟这些小客栈相比,那些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帝皇式的建筑俗气多了。

下午,和春燕逛厦大,厦大门口排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队伍等着进去。我拿着相机拍完厦大门口后,对在一边顾着看的春燕说,你要拍吗。她摇了摇头说,不要,我不喜欢挡景。我又问,那你不带相机吗。她奇怪地问,带相机干嘛。

然后,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好俗,像外国人眼中那么俗。可是,我还是没骨气地想,俗就俗吧,好歹照点景回去留念留念啊。其实我也不喜欢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整个旅程都是通过相机视孔看世界,我才发现,有晗娃子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这些都交给她,而我用心看风景就好,摄影,跟旅行,可以不搭上关系,爱好旅行和爱好摄影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可能认为,美好可以留得住,感动的瞬间可以在快门声中成为永恒,当然我绝对不反对,因为有些美好哪怕通过相片中的人物某个动作,眼神,也会使你潸然泪下。

相对旅途的经历,我反而喜欢用文字记载,用笨拙的文字一词一句地刻画那些美好。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记录来时的路。

厦大里游客太多了,到处都是拍照的人群,糟糕的天气也丝毫没有减弱他们热情,连拍个景点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时值放假,厦大的学生和游人混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学生哪些是游客了,估计那些穿着小裤衩,吸着拖鞋走的是学生,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对春燕说,做这里的学生好悲剧,你看,周围都是一群游客,嘻嘻嚷嚷,连个清净的地方都没有。春燕说,是啊,这里学生的隐私权被严重侵犯,那些拍照的也不看场所,连学生宿舍楼都拍,人家女生的内衣都被看光了,可怜啊。不管如何,反正要是有一天醒来发现校园里都是游客,我一定会崩溃的。

至于厦大的校园怎样,我不想做过多的评价,因为我认为它本来就不属于一个景点,厦大闻名海外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它美丽的校园,而是因为它严谨包容的学风,因为它培养了无数卓越的人才,就像花园好不是在于它的花长得有多么娇丽而是因为它的土壤。所以,反而厦大的艺术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里面的书画虽说不是名家,不过就连我这个不懂艺术的人也觉得不错,山水怪石,虫鱼鸟兽,无不活灵活现。字画中一个善字点出了无限韵味。画室就在一楼,没有任何门槛,每个人都可以进去,静静地接受文化的熏陶,拿着伞的,吸着拖鞋的,湿着脚的都沉浸在书画的意境中,这里的安宁,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那里还有一间爱心小书屋,不少厦大教授的学术著作都在这里可以买到,店的管理员是厦大的学生,他们好有礼貌啊,连你都恨不得改成您。春燕在这里邮寄了明信片,我在这里写不出东西,只好作罢。

后来,雨下的更大了,直接在马路上淌着水走,鞋,裤角都开始湿了,雨中的游人到处乱窜,步履匆忙,撑着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尽管这样时不时还要照几幅相,我多么敬业啊。春燕买了拖鞋,提着运动鞋走,而我故作矜持,硬撑着穿运动鞋。出了厦大,对面就是南普陀,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天下寺庙一个样,香火绕绕,一个耳大脸肥的方丈向你要香火钱,信男信女对着镀金铜像争相叩拜,不给香火钱还不能进香呢,我闻到的不是香火的闻道,而是铜臭味,想起历史上那些信奉上帝还得买赎罪卷的荒唐事。佛在心中,拜或不拜,又何不是一种仪式,佛在心中,见或不见,又何不是一种躯壳。

那时的雨大的简直就像从天上泼下来似的,我们已经不是用一个落汤鸡就可以形容的了,从早上下车,到这时,都没吃什么东西,我俩饿得肚子咕咕叫,我不住地说,我们赶紧去找吃的吧。于是我们一致同意去中山路。

中山路就是一条步行街,要是放到广东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步行街,不过当然里面的商品价格一点都不普通,我在想,这些商品都是怎样卖出去的,哪个游客会傻帽到在这里买衣服包包这类的商品吗,你以为这是香港啊?特产店,美食店倒不错。厦门美食很多,尤其以海鲜吸引游客的眼球,扇贝类在灯光,青葱的配菜下显得格外的诱人。但这些小吃特别贵,不是我们这些学生族所能承受的。在好几家店门口走走停停,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实在难以选择。女生对那种奶茶之类的饮料总是特别的敏感,八婆烧仙草作为这里出名的饮品,这家店门口的顾客长龙已经排到大街中间,他们撑着伞,冒着雨在这里排队,我笑了笑,对春燕说,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看,有那么好喝吗,他们太疯狂了。话还没说完,春燕就跑去排队,扔下一句,真的挺好喝。

当我在一边吃臭豆腐的时候,春燕很有耐心地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看到她湿着头发捧着两杯烧仙草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动还是说她傻气,然后我们找了一家沙茶面店坐下,这店真的好小啊,估计这里铺租太贵了,只有几个位置,我一个书包就把一个位子给霸占了。面还没上,我们于是先喝排了那么久队买来的烧仙草,我拿着杯子在那里很笨拙地弄来弄去,试图把胶纸给弄开,春燕很无奈地看着我指了指牙签说,用它刺开啊。天作证,我真的很少喝这类东西。接着我就窘了,自己够笨的。春燕说,其实刚开始他给我根牙签,我也不懂的,不过后来一想,就明白了。这烧仙草的确不错,不过我只认出里面有蜂蜜,然后就没然后了。不久,面上来了,面黏糊糊的,汤很浓,黄色汤,这当然是我第一次吃沙茶面。把这些东西塞进肚子以后,实在撑着了,附加一句,那天买的臭豆腐真的不臭,太不正宗了。

解决完温饱问题后,逛了一下街,近六点多,雨虽然小了,裤脚湿了,我的鞋子更是重了好几斤,实在难受,春燕稍微比我好点,于是我们决定打道回府,至少先回去洗个澡。

回到旅馆,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之后,已经八点多了,春燕精力充沛地说,雨好像小了不少哦。我摸着发胀的脚,当没听到她的话。要不,我们再出去逛逛吧,春燕不罢休地说。我说,不行啊,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最后她自己拿着伞很失望地走出去,我不放心问,你去哪啊。她说,我到外面的铁道探险去。精力无限,永不安分的孩子啊。

过了不久,她又跑回来了,我问,这么快回来了?她丧气地说,那条铁轨太短了,很快走到了尽头。各自回到自己床上,我趴在桌子上写明信片,外面下着雨,在纸上沙沙地写字,床头还放了那两本书,写着自己对朋友的祝福,房间里的灯光很舒服,雪白的光映照着粉刷得雪白的墙壁,突然觉得很有情调哦。对面三个女生在商量怎么打发时间。

不如我们打牌吧?

又打牌,好无聊哦。

这不同,每打完一局,我们就分享一个秘密怎么样?不管输赢。

切,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们不知道的啊。

说我和他的故事啊。

然后她们开始玩。我们各忙各的。突然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问,我们会打扰到你们吗。当时,春燕正在床上玩手机,我在写明信片。我们听了把头摇像拔浪似的,另外一个说了一句挺经典的话,说,没事,他们现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留意到我们的存在。这可真是原话。

想起一句话,一个男人聊政治,两个男人聊足球,三个男人聊女人。可能这句话主语和宾语交换还是正确的,至少后半句是正确的。

那晚,睡得很早,因为那天确实挺累,前一晚没睡好,坐了一晚的车。第二天,收拾东西前往鼓浪屿,渡口离旅馆不远,我们直接走过去。在渡轮的最高处看海,厦门的海很蓝,天下雨,打在海面上,轮渡的尾端划出一道长长的水花,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远处的高楼大厦若隐若现,犹如海市蜃楼般,海鸟张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很快,我们到达了鼓浪屿。

从渡口上去就是海底世界,去过的舍友说,里面很好看。一问价钱,九十多块,没有学生票,太贵了,舍不得。只好恋恋不舍的走开,海底世界门口有一个很大的雕像,那是乌贼吗,不晓得,好像还有一些海带之类的艺术品。

和春燕从岛的一边开始逛,那时雨下得不大,下下停停的。鼓浪屿的洋别墅特别多,就是那种欧洲风格,长条石阶,黑色的围栏爬满了像牵牛花之类的绿色植物,围墙门口两边挂着白色的路灯,围墙里面是一些石凳石椅,至于主体建筑,差异也不大。很多房子里面都是大门紧锁,春燕说,怎么感觉这些房子都没人住啊,你看,那些窗帘都积满了灰尘。可能这些房主人更替得太快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入住吧。谁知道,谁在乎呢。

鼓浪屿的老树也不少,那些树枝劈天盖地地垂下来,雨水从叶尖滴落下来,空气特别好。这里的很多植物都是我未曾见过的,植物和房子相互掩衬,房子温顺地依偎在大树的怀里。顺着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向前走,雨继续下,雨中的植物显得格外碧绿。陆陆续续看到了一些装饰的很有情调的店铺,春燕拿着本子挨家挨户向他们要印章。至于那些店铺具体装扮得怎样,大家还不如看我拍的照片,这里就不做过多阐述。不过,有一家店门口的两个青蛙雕像真的挺萌的。

春燕在要印章的过程中遇到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他们一家子在店里卖奶茶的,小姑娘留着齐耳的头发,看到春燕在门口停下来翻本子,小姑娘对她直接说,盖印章吧,在一百六十三页。春燕笑了,过来一会说,不是啊,不在这页。小姑娘拿过来一看,哦,不是这一本。然后,一家子围起来一页页帮春燕翻找,他们根本没有问我们要不要喝点什么,面对这一家子的热情,我感到一阵温暖。

雨越下越大,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雨,就这样来到了曾叔的店,店主是曾叔,店名就叫曾叔的店,想起了凤凰古城的“一间小店”,这里卖明信片和一些小饰物,还有一些小面食,店面是桥洞的风格,白色的墙面,挺喜欢。曾叔很健谈,服务态度很好。在这里,春燕点了面食,而我在一旁盖印章邮递明信片,不得不说,其中一个印章就是曾叔的头像,帅呆了。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在一边看墙上的小纸条一边听曾叔讲故事。原来曾叔以前是水手,足迹遍及整个东南亚,在船上度过了最年轻的的岁月,他说,80年代的时候,老师叫我学习英文,我说,我不学,总有一天我用中文就走天下。你看,现在你们这些明信片寄到国外去,直接写中文,对,直接写中文,他们都会收到,不骗你们,这店开了那么多年,我保证。他还说,他这家明信店是鼓浪屿最早弄这些的店,其他的这种店都是后来才开的,最开始的明信片是从香港那里拿货的,不用说有多稀奇了……我也喜欢旅行,每隔一阵子我就会交店给别人打理,自己出去旅行,旅行是件美好的事情,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

告别了曾叔的店,雨还继续下。大街上的有些游客为了避免鞋子湿掉,直接用红色塑料袋绑着鞋子提着裤脚在雨中走,几个人走在一起,那情景颇为壮观。雨中有一个小狗在路中间啃食物,面对豆大的雨点,一点都不畏惧,时不时抖一下毛发,水滴四溅,可爱极了。面对镜头,它一点都不害羞,任由我拍,拍吧拍吧,哥有的只是背景。

快两点的时候,导游打电话我说,叫我准备归队。作别春燕,临走时,她很关心地说,那你路上小心哦。看着她,心里小小地感动了一下。春燕就像一个风般自由的孩子,喜欢在大地上游走的精灵,喜欢一个人在路上,不会畏惧旅途的艰辛,脸上常洋溢着干净的笑容,的确,她笑得太灿烂了,就像她三年前给我的感觉。不喜欢拍照,朋友问起那些地方怎么样,她会说,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啊,自己去就知道了。在旅途总能很好的照顾自己,细心地带好必需的东西,不喜欢做太详细的旅程计划,喜欢走到哪就逛哪,更难得的是,能在火车上睡得很沉,随遇而安,享受每一段旅程,像一个小松鼠似的在森林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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