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接到杜雨笙电话的那天晚上,窗外大雨磅礴,我一个人正蜷缩在卧室里一遍又一遍刷着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适逢所有人都不在家,难得孤独也安逸的时光,我关掉了所有的灯,只剩电脑屏幕里的光明明暗暗,仿佛独自在电影院看一场那个时代深爱却不能见天日的隐秘感情。
许鞍华的剪刀手下,周慕云和苏丽珍辞于深巷,一别经年,此生终不复相见。
电话另外一边,杜雨笙轻轻喊我的昵称,问我要不要见一面。
1.
回忆里的光影明灭可现,像伫立在深海岸观雾,在雾里看花,真真假假不甚分明。
记得我第一次见杜雨笙,是高中学生会的面试,暑气还未散去,空气里弥漫着燥热与烦闷,他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课桌前漫无表情地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去干他的事,眼底无波无澜。
我当时以为大名鼎鼎的学生会会长不待见我,心想面试该要泡汤了,就草草介绍完自己,不抱任何希望地走完流程,将我的资料表格递到杜雨笙跟前。
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他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眉眼低垂,认真又专注。
当时我的内心是奔溃的,因为那张纸上除了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的字体,还牢牢贴着我的一寸丑照。只是不知道初次见面就捂着脸落荒而逃的我,给杜雨笙留下了怎样的难堪形象?
之后糊里糊涂就进了学生会,祝筱学姐通知我的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踩了狗屎运。我不止一次在学姐面前抱怨杜雨笙,简直就是一面瘫啊,说好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学长呢?
祝筱笑着说:“他啊,可能是对不熟的人比较冷漠吧,不过就算是面瘫又有什么呢,人家可是咱们年级的颜值担当呢!”
我没话可说,本来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长得好看就具优势,何况杜雨笙还是那种有才有趣又有能力的男生。
2.
在很多事情上我确实比不上杜雨笙的睿智,但在学生会的那段日子,还是能将自己的任务打点妥帖。第一次在一场活动策划中与祝筱起了争执,后来我一赌气在旁边不干了,她带着另外几个同学把文案重新改了一遍。
我懊恼地翻出练习本趴在角落里写作业,要知道杜雨笙将这个策划文案布置给我时,我没日没夜地研究想给他一个完美的答卷,甚至不惜放下了一星期的地理作业,作为一个励志读理科的高中女生,提起地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看到什么三圈环流、气压带风带的内容就焦头烂额,正纠结怎样确定大气暖流递进方向时,旁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不声不响地扯过我的练习册,不到一分钟就搞定了一整页的选择题。
我惊叹于他的做题速度,一对答案竟然准确无误,赶紧拉着他的袖子央求他给我讲解,这时也顾不了是不是面瘫了,学霸身份最为重要。
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杜雨笙讲题的时候声音一点都不高冷,语气温柔得跟平时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大厅里灯光昏暗的原因,我偶尔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竟觉莫名柔和,像累积了一整个冬日终于消融的雪巧遇见三月的暖阳。
后来杜雨笙每日放学都会腾出一小时时间来给我讲地理,直到高一下学期分科,我已不学地理了,他也习惯性地陪我在自习室待上一阵子。
就连相识的学长也开始打趣说:“杜雨笙你是不是闲得慌啊,你一个文科男要去辅导人家理科妹子吗?”
四月天,校园里的蔷薇开的很好,错落有致地绽放在路旁墙角。杜雨笙站在春意盎然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听张杰的油菜花节演唱会。
3.
我终是没去。
因为陪他去听《穿越人海》的人,是祝筱。
我一直忘不了那天和杜雨笙一起吃过饭的午后,我独自一人蹦蹦跳跳跑回宿舍,翻箱倒柜地找衣服询问室友哪件和油菜花更配。与此同时,祝筱来宿舍找我,恳求我能不能明天不要去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给杜雨笙表白。
我脸上的笑容和手里拿衣服的动作同时僵住了,继而故作大方,很客气地说:“反正我也不想去,学姐加油哦。”
那天晚上,我和祝筱一起在长长的植满香樟树的路上走了许久,她给我看她的日记,全部都是杜雨笙。
他的喜好,他的心情,甚至…他的理想。
我目睹了一个少女的秘密心事,便再也没有可能对她心事里的主人公存留任何幻想了。
翌日,学校外小吃店的电视里直播着油菜花海里张杰好听的歌声,他唱:最难过是我爱你,但我不能说。
深夜,收到杜雨笙的QQ消息,他问我:“为什么生日我都收不到你的祝福?”
我躲在被窝里望着模糊的手机屏幕,半响回过去一句:忘了。生日快乐,学长。
几乎是同时他打来电话,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瑶瑶,帮我许个愿吧!”
我闭上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让祝筱学姐伤心。”
我慌忙挂掉电话,一切如往常风定桥平,装作没听见最后他那个“好”字。
4.
水到聚成,杜雨笙和祝筱在一起了。
同学口中的天生一对,我们眼中的佳偶天成。
高三分班时,杜雨笙理所应当进了学校的尖子班,在他离开学生会之后,我也没有选择留下。因为原本的避风港里少了那颗庇佑我的大树,在驶向梦想的海面没有了助我起航的风。
高二会考的时候,我的地理成绩竟神奇般地摆脱了及格线,得了个还不错的成绩。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我再也没有与之分享这份喜悦的人了。
杜雨笙已经进入高考复习白热化状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那阵子我忙着准备月底的轮滑比赛,其实我的水平也算不上很好,是被一位朋友拉来报了名,临近比赛还是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复习了各种姿势动作和注意事项,比赛前几天我都坚持去滑冰场预练。
没想到的是,我会在那里遇见杜雨笙。
从滑冰场出来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星星零零散散地悄然爬上天际,但没有哪颗星比得过眼前人的眸眼深邃。
少年身长玉立,身后万丈霓虹都甘为背景。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我被汗浸湿的短发,又尴尬地将手缩回,语气又如初见时一贯的薄凉:“怎么这么晚?”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我垂下头不吭声。他拿过我的书包,动作很是娴熟,轻声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也是那晚我才知道,他和祝筱已经分手了。他把学校文科班保送北大的名额给了祝筱,自己放弃了申请。
他站在大排档的云烟缭绕里,对我说:“瑶瑶,我没有让她伤心。”
看着杜雨笙远去的背影,任由苦涩的啤酒自喉间滑落,我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已。
5.
杜雨笙离开的那个月,我在校报发过一篇文章,里面写到: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学校的大众男神,尽管他成绩优异长相出众人品甚佳。也许这个年龄阶段多数人都渴望一场单纯甜美的恋爱,而我偏是那株独特的生物,相比于飘忽不定无疾而终的爱情,年少的我更向往诗与远方。
毕业是大学生的分手季,是高中生的告别期。
但我还没来得及与杜雨笙认真的告别,他已消失人海。一切社交软件的动态也永久地停留在了那个夏天,我知道,他在用某种仪式向过去挥手作别。
高三冲刺阶段听闻老师提及,佼佼学子杜雨笙去了南方某城市念航空大学,我继续低头算微积分,分不清心底波涛汹涌还是云淡风轻。
而后岁月安稳,任时光悄然流逝,我心仍有山川湖海远方旖旎。
我也终于去了很远的地方读大学,离家、离高中、离杜雨笙、离所有同学、离那段独自宽慰的时光都远远的。
日子平淡也丰富,过往皆随风掩埋。
有些情愫,不了了之便是最好的结局。
忘不掉,挽回不了,只好将它封存进年轮里,与苍凉而厚重的时间一同消弭殆尽。
如杜雨笙,他始终是伴于我一段光阴的朋友、学长、亲密却也疏离的过客。
6.
我还是回绝了他的邀请。
再见了,杜雨笙。
再见了,我的年少与欢喜。我用了整个青春来和你道别。
文/渚清沙
图源自网络
希望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