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走了。太突然了。当外甥以颤抖的声音告知这个噩耗的时候,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年的正月拜年,大姐还在和我捣着喝酒,喝完了又提醒我多注意身体。两个多月前,我们又聚在二姐家,虽然她一直饱受心脏病折磨,有些消瘦,精神依旧很好,我们又一起吃喝,谈笑风生。20多天前,大姐来到朴店,可是因为我在上班,她不想打扰,竟未谋面。几日前,她又打电话给四姐,问我们两家儿子的婚讯。
今年的正月拜年,我破天荒没去,想着儿子20多岁了,顶个班吧,她竟又掏出压岁红包硬塞给儿子。谦谦扯扯中,有人说,今年拿着吧,明年再不给了。没想到,一语成谶,一次错过,竟成永诀。
在我印象中,大姐一直风风火火,永远不知愁的样子。其实她吃的苦比谁都多,就凭她养4个儿子,就凭她跟着姐夫哥,从一个山旮旯的小山村一路打拼最早走到县城扎根。永远记得那些山洼里她种的又小又不造苗的瘦田和一摞摞糍粑般的菜地,还有她老家那又黑又矮的土屋。
大姐大我15岁,是大伯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的亲姐姐。我记事起,她已出嫁,所记得的都是我作为娘家亲戚被照顾被尊贵的经历。虽然那些年她的家景不好,可我却总觉得她家很富有,因为我每次去,都能吃到许多新鲜的东西。不少时候都是像流水席般,大姐在黑雾雾的厨房里不停地翻炒,热菜就一道道添上桌子。每道菜一上桌,文气的姐夫哥便细声慢语地介绍这是哪里的亲戚送的什么野味,怎么才做的好吃。而厨艺颇好的大姐似乎总是没有尝鲜的份。
大姐总是喜欢逗我。有一回一起吃饭,她先给我先夹了一大筷子韮菜鸡蛋,然后趁我不注意,又夹了一筷子芫荽,要知道蔬菜里我是最不喜欢芫荽的,因吃的太快,竟吃得直反胃,气得我将她撵走,又关上门,她则在门缝里看我格格地笑。一直到老了,她还老逗我喝酒。其实,她多年心脏就不好,我心脏亦有些毛病,都不宜喝酒。但一到这场合,不知怎么就心软了,手乱了,弄得云天雾地不知为的啥。
车在路上慢吞吞地崴着,被大车压坏的国道上坑坑洼洼,灰碰碰的,一点跑不起来。就这样摇着想着,眼前总像晃着一个爱说爱笑的面容,响着一串串畅亮大嗓的声音。
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百里之外的大姐家。那个曾摆着大八仙桌,一年一度盛会的堂屋地上,只有一袭雪白的被子,被子中间微微隆起,大姐便静静地躺在那里。雪白的灯光照在被单上,冷惨惨的。四姐上前轻轻撩开被角,露出大姐瘦削惨白的脸。我的泪就出来了。屋里一片悲声。真难想像这就是爱我亲我的大姐,就是爱说爱笑的那个人。时间,似乎停止了。
姐夫说了一些大姐生前的情况。他说,她一直身体不太好,却每次总能转危为安;而这次,却演变成了最严重的一种心脏病,总动脉撕裂,连协和最有经验的专家也认为救治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大姐却已挺过最艰难的第一周,在见到希望的时候却……姐夫哥说,她刚还问他干什么,想催他去吃饭,一分钟后突然就阴阳两隔了。也许这也是风风火火一生的大姐的宿命吧,这么好的年头,这么好的家景,她却不带任何征兆不顾不恋地去了。
近些年,生活条件向好,住的不远不近的我们姐弟见面似乎容易起来。可是大姐就是不愿在外留宿,风风火火地吃顿饭就走,老是惦记着身体变差的姐夫和一班孙男孙女们。似乎离了她,地球不转了。这一生,大姐心里总装着别人,没想到心未尽,人已非……
是像塌了天。再也见不着你笑,听不着你逗,享受不了你爱了。只有孩子们稚声稚气的哭泣欲歇不止,听得素有主见的姐夫也疲态至极,几难自持。我静静地看着听着,却在为姐夫祈福:大姐之去,一身轻松;而为生者,却有无数煎熬。大姐啊,你就头也莫回地走吧,把这一生的苦累都抖掉,把这一生的牵盼都挥去,你应该在天国里好好歇息,享受安逸。一路走好啊,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