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病了,一个八十二岁的老人。
几十年了,我目睹他从强壮走向衰弱的过程。
今天,不,昨天,前天——我每次见到他,他都要絮絮地叙述他的痛苦和无助。我知道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也是一个残酷的过程。也许,很快,我也会病恹恹地走在他的路上。
我想回避,不是回避父亲的病苦,只是不想让一种死亡的气息淹没自己。
这几天疫情肆虐,宅居在家。网络里都是睡觉、吃喝、牢骚的声音。我下载了几段视频:天空、戈壁、古城、大海、草原……行走在天地之间,我每每泪流满面。那个戴着瓜皮帽的老人,是爷爷;还有隔壁的文爷、满爷,都从我的眼前走过,不久都消失了。那个矮胖的老人,是父亲,也正一天天矮小下去。还有许多人,他们都从这个世界上走失了。他们也仰望过我头顶的天空。
那天防疫值夜班,我正好看到下弦月了。万籁寂静,没有路灯,几颗寒星在微风里闪现,摇摇欲坠。这样的月,古人一定也看过。那时候没有电,他们的的月一定比我的更亮。我看看四周,静静地,没有人与我分享这轮月色。我知道大家都在睡。还有孙子,才两岁。他会为一粒米,一只蚂蚁逗得嘎嘎大笑。
昨天是十月初一,我也没有给先人们烧纸钱。不知道他们那边过得咋样?
就在宅家的日子,我也在冥想,不敢多睡。记得有个同学戏谑地说过,“早死几年,有多少瞌睡睡不掉。”是啊,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以后还要存在下去。我眼前的人也都会消失,也有小人儿会长起来。我睡觉的日子还长着哩。
父亲老了。他的故事里一定也有芳草、有小溪。他不甘心就这样走失,总是抱怨医生。我能做什么呢。也许他真的很痛苦,但更多是一种衰老。面对老,我也怕。我也正一天天变老。有时被人称一声大爷,一种酸楚总会涌上心来。内心里,我更喜欢年轻时的样子,那个圆润稚气的模样。
时钟还在不停地闪动,日子还在一天天延续。
天冷了,昨天又下了雪,今天倒是一个艳阳天。一个人的衰老对于别人就如同头顶沙沙的落叶,已经稀松平常、毫不惹眼了。可是在一个家庭,一个人就是一方天空。
父亲还在期待,期待一个好的医生。
老天保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