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心灵的焦灼》给我们的警示

作家和他的第二个妻子

01

如果你已经畅游过世界名著之河,你一定记得这个杰出的犹太作家。他的中短篇小说和传记使他闻名天下,如果想真正深入到作家的内心世界去探索,他唯一的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读后令你无法平静,他以极其细腻的感受,对人类深入的洞察,令你在暗夜中审视自己。

书中那些同情的纠结,那些软弱和善良,那些廉价的笨拙,把故事一步步推向高峰,本来担心他对长篇的把握不够准确,结果却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在这个点击量决定一切的时代,数据已经像一股巨大的黑色通天龙卷风,来势凶猛,恨不得刮走每一个写字的人,让你不得不追随那些表面的热闹和繁华。但是,茨威格拍着你的肩膀让你冷静,让你独具慧眼,他清一色的悲剧故事,将你带入到人性的深处。

一个伟大的作家,通过审视自己,去描绘他人,他把自己和人物融为一体,让我们分不出伯仲。他仿佛拿着一把大理石刻刀,刻掉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留下的精华构成了活色生香的故事。

他更擅长在故事中不断往刀尖上行走,让故事的冲突停留在刀尖上。然后,故事划破夜空给读者带来强大的震撼,宛如闪电挟裹着雷鸣,瞬间清除了大团的乌云。读完之后,你不得不献出双膝,这是一个把灵魂铺在纸上的作家,他的文字逼着我们审视自己的内心。

02

越是斟酌,越是觉得茨威格怎能如此明晰地洞查人类最深层的心理。

“同情有点像吗啡,它起初对于痛苦的确是最有效的解救和治疗的灵药,但如果不知道使用的分量和停止界限,它就会变成最可怕的毒物。”  “同情是把双刃剑,不会使用的人最好别动手。”书中的这些话,现在已经成了名言警句。

放眼四周,到处都溜达着一种烂好人,最危险的是那种善良的帅哥。故事中的男主,从来没打算去爱一个残疾女孩,却又不断表现出同情,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温馨和快乐。他以为自己纯洁无暇,却忘记了对方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也有饱满的激情和对爱的憧憬。

这种烂好人,在当下社会比比皆是。他们的特征是:几乎没有自己的观点,对一切事物都支持,接纳所有的友情和邀约,却没有一个底线。

这类人有一颗蜡做的心,可以铸合在任何事物以及任何人身上,他的怜悯心指向所有柔弱,这是一种人格的缺失,是无思考的结果,更是灵魂的麻木。深入分析这种烂好人的内心,其实多多少少有着一己的私利。

一句话,我们每个人都不同程度上存留着这种烂好人的残余。很多时候,烦恼正是由此而起,这便是本书深刻的价值所在。如果我们都能做到理智地对待他人,这个社会将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最终目的是揭开幻象,发现问题,找到症结,疗愈自己。因此,这是一个颇具现实意义的故事。最后,若有所悟的不仅是书中的年轻军官,还有意犹未尽的我们。

03

作家是怎样炼成的?

在早年的创作阶段,茨威格只是喜欢翻译著名的诗歌。在翻译的过程中,他对收藏名人的手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在那些手稿中,发现了作家们创作的秘籍,那些灵感落入笔端时带出的力量使茨威格激动不已,收藏的手稿仿佛引出一根金线,把茨威格和已逝的作家们联系到一起。

茨威格的敏感和细腻在黑暗中为他点亮了前进的明灯。他在创作“人类群星闪耀时” 赋予了作品新的生命,他也在创作的过程中吸取到足够的精华。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茨威格终于在完成了一系列传记之后,得到了武林秘籍的真传。

这部长篇的故事极其普通,没有通常小说中那种引人入胜的情节。它按照作家惯有的思路引导着你的注意力,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仿佛喝了迷魂汤一般,跟着他步步向前。故事的主线以男主三次逃跑展开,每一次逃跑都把对残疾女孩的陷阱挖得更深,残疾女孩在他不断地逃跑中,最终选择了绝命。

如果你是一个热爱写作的人,读这部作品,你会惊喜连连,作家使用比喻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男人们的世界仿佛乐队都是管弦乐,没有柔美的小提琴。” 对人性瞬间的捕捉更使他独具特色,与众不同。

他的作品,无论长篇或者短篇,都充满了诗一般的美妙意境。“一轮巨大的满月高悬中天,犹如一个磨光的银盘,光华四射, 天宇清澄,群星黯然无光。被白天的太阳晒热的空气令我们身上暖烘烘的, 与此同时,由于那刺眼的光线,又似乎有个具有魔力的冬天来到人间。林荫道上的碎石像新雪一样闪闪发亮,两旁修剪得笔直的树木向空旷的小路上投下黝黑的阴影。这些树木挺立着,好像屏住呼吸,僵在了那里。”

“我们沿着像铺了雪花似的碎石林荫道向前走着,突然间,我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了,因为受到强烈月光的照射,我们的影子伸展在我们前面。我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这两个执拗的漆黑的同伴,这两个活动的影子把我们每一个动作都事先描画出来。” 这段文字,优美,深刻,一语双关。我们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他在故事中,将医生和年轻军官做了透彻的分析,让每个人都在心灵的纠结后呈现出不同的自己。

作家在一战结束后到欧洲各国游历,结识了一批优秀的大神,有文学艺术的,还有哲学的。他选择罗曼罗兰和弗洛伊德作为挚友,建立了令人羡慕的朋友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年的这些熏陶使他很快步入了大神的行列。

茨威格凭借人物传记在欧洲文学史上占领了一席之地,他五十岁生日那天,欧洲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进行了报道和祝贺,感谢他在文学史上的杰出贡献。我们可以想象茨威格的生日那天,他的心情是怎样的激动和欣慰,可以说,二战期间,他得到了全欧洲的尊敬。

04


作家60岁,绿蒂33岁

作家一生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如果说,第一次世界大战起因于愚蠢地掠夺,把一个敏感的少年过早地摇醒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则是彻底粉碎了茨威格的精神家园。

他曾坦言,小说背后的创作冲动并非单纯的乡愁而已——乡愁是最重要的创作冲动之一——还有同情,尤其是对绿蒂的同情。

绿蒂曾是茨威格的秘书,年轻,美丽,却有着严重的哮喘病,她为茨威格做秘书时,作家仍在婚姻中,经过作家若干次逃跑之后,她最终成为了茨威格的第二任妻子。按照现在一句时髦的话,就是小三上位,但这位小三绝不是一般人,她毫不犹豫地在自己33岁的美好年龄,和她崇拜的作家丈夫一起吞药自杀了。

爱到了怎样的程度,可以为他而死,作家想离开了,她也觉得活着没有了意义。

1942年,两人神色安详地死在酒店的床上,年轻女人拥着作家知足而平静。在这里,让我们献上一份敬意,不要用凡人的眼光去评价他们选择的道路。

“一个民族,千百万人里面才出一个天才,人世间数百万个闲暇的小时流逝过去,方始出现一个真正的历史性时刻,人类星光璀璨的时辰。” 这话出自茨威格的作品 《人类群星闪耀时》。

这个在千百万人里面诞生出的天才,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刻,他的璀璨星光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以下是作家临终时写给前妻的信:

“我抑郁,因为仍然看不见真正的决定和最终胜利的希望,因为在两次世界性的巨大灾难中,我们这一代人将要失去最好的年华。

我的抑郁变得不堪重负——我难受到不能集中注意力。再加上,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年,才能找回我们的家园,这太令人沮丧。

我没有写传记时必须的书籍,刚到这里时,孤独是种享受,可是现在孤独开始压迫我——想到我最关键的作品,巴尔扎克传,永远不能完成了,我便痛苦的难以忍受。

这场战争,还没达到顶点。我太累了,承受不了这些。而你有孩子,因而有责任要承担,你兴趣广泛,精力没受到损害。我相信你会看见好时光,你会理解我没能再等下去。

这场战争,一个月就吞没了许多国家几年的收获,战争之后,一切都会改变。我担心,我们的老年免除不了忧虑和困难。女儿们和女婿,种族偏见将使他们不得不到别的地方找工作。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给你写下这几行文字,带着我的思念和友谊,你可以想象我是怎样快乐地做出这个决定。亲吻孩子们,我为他们欣慰,他们不须经受这些曲折。

这是作家离死之前写给前妻三封信的内容概括。这些信对作家最后的日子和思想做了充分地阐释,也对他和前妻的关系做了很好的记载。对于前妻,他一直有着很深的感情,虽然,他在信里说,我们的友谊。但是,他的问候里面藏着满满的思念和祝福。

晓吾认为,作家写这个最后的长篇时,把他对年轻妻子绿蒂的同情,以及在这段关系中他试图逃跑的心理,做了精准到位的分析,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以为那个年轻军官就是作家,这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如果你希望在有生之年,不成为一个肤浅的烂好人,去读这个长篇吧,它会让你有意外的收获,毕竟,盲人摸象,我们每个人都会摸到不同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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