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礼运篇》,记录了孔子的一段话: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姑、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必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这段话描述的就是大同世界,可以说是孔子心里的理想社会。其核心是一个“公”,如果人人都大公无私,就能实现大同世界。孔子认为在“三代”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已经达到了大同世界。所以孔子特别推崇尧、舜、禹。
大同世界的理想,是儒家提出的一种人类社会的追求目标。其内容无疑是非常伟大的,不过后世儒家并没有以此作为追求目标,也没有对大同世界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推广。儒家讲仁爱,但是又提出爱有差等,要求人们对不同的人给予的爱要有差别。直白来讲,就是血缘关系近的,给予的爱就多,血缘关系远的,给予的爱就少,在圈子内的,给予的爱就多,圈子外的,给予的爱就少。所以身为儒家开山祖师的孔子对于大同世界的论述,显得犹为珍贵。从积极的意义来讲,先把父母兄弟关系搞好了,才有基础去爱其他的人。但是后世儒家对于这种差等的要求,上升到了很高的高度。
墨子讲“兼爱”,兼有一起,互相的意思,对所有人都平等的去爱,这是一种超越爱有差等的情怀,与大同世界的理想是一致的。但是孟子强烈批评墨子说:“墨氏兼爱,是无父也。”在孟子看来,兼爱是罪大恶极的,可以扣上“无君无父”的大帽子。当然,孟子也说过要把对亲人的爱推广开去爱别人,但是爱有差等是必须要坚持的。这种差等其实就是君臣父子,三纲五常的根基,本质上来讲,儒家是要维护一种上下有别,长幼有序的等级社会。所谓上下有别,最上面自然就是君主,所以极力维护这种等级,自然讨得统治者的欢心。
强调这种差等,自然而然的就会形成圈子。我想这就是中国形成大大小小各种宗族力量的来源。以前不同村不同姓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就是爱有差等带来的弊端。直到今日,这种宗族和圈子文化在社会关系中仍然是占主流的。
但是圈子文化具有不稳定性,面对利益,圈子可大可小,今天和邻村争水,七大姑八大姨,是同个圈子,要团结一致。明天村子内部争田地,七大姑八大姨可能就变成斗争对象了。这也解释了一种现象,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但有“外人”来搞事的时候,又可以“一致对外”,等“外人”走了,又可以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国人不团结,从历史来看,外族入侵的时候,举全国之力,团结一致,断不至于国破家亡。然而,如果各个击破,则可改朝换代。秦灭六国,就是典型的例子。春秋战国,是中国文化的源头,所以说中国文化在源头上,就带有这种缺陷。
墨家和道家的平等、兼爱思想,一直没有流行开来,中国极度缺乏兼爱的教育。从物种的角度来讲,同类惺惺相惜,兼爱可以说是一种自然的流露。但是中国历史上,往往自己人对自己人最狠,多少次白骨成山,流血漂橹。这与缺乏兼爱,强调爱有差等的教育有极大的关系。
大同世界,这样一个崇高而具体的目标,在后来就泛泛的给“平天下”这三个字给代表了。大学八法,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后来大家也只提后四法了。所以在中国,两千年来都没有实现大同世界。
这种等级思想教化实行了两千多年,所以在中国提倡平等、兼爱,非常的艰难。如果没有一种为公的思想,那么人就会越来越自私自利。这种自私自利绝不是人类社会应有的样子,自私自利的社会,也绝不是人类喜欢的社会。
如果一个社会实现了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那么也算是部分实现了大同世界,但中国还没有。不仅没有,反而兴起了丛林法则,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层出不穷,屡见不鲜,犹为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