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名字挺奇怪。
是一个藏族导演拍的,王家卫监制。似乎有些说头,万玛才旦以前做过一个电影,叫《塔洛》,当时自己挺期待,可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去看。所以,这一次的这个奇怪的片名吸引了我,一定要看。这个电影的创意可见还是比较独特,拿到上海,于是也就有了这样的运作结果,王家卫倒是不必,这也不是王家卫的风格。
故事是万玛才旦改编自己的一篇小说,还糅合另外一个作者次仁罗布的小说《杀手》。
一个藏族司机金巴在送货的路途中遇到了和他名字一样的一个前去复仇的青年,他们相遇之后,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然后司机金巴把复仇青年金巴带到目的地——萨那,接着去送货。这一次的送货与以往仿佛不同,因为影片一开头便交待了一个“梗”:司机金巴在荒原苍茫的高原上,枯燥单调一路上听帕瓦罗蒂歌曲《我的太阳》,车内有一个挂件,一面是活佛,一面是他的女儿。送货途中,这个金巴对那个金巴讲解“太阳”含义,是由于他的妻过世早,女儿便是他的“太阳”了,而且,金巴告诫金巴,你不懂“太阳”。
这个细节是电影增加的东西,而且是新的故事发力点,因为看了两篇小说就知道,小说是没有这个情节的;而构成送完货后的一些列动作点或情节推动点是“撞死了一只羊”,这只羊,没有来由,反正就是就撞死了的。
司机金巴到达送货小镇,街头询问当地市场上的肉铺老板,其时,那个老板兼屠夫正在宰杀羊肉,于是金巴便问挂着的另外一个整只羊的价钱。后面的情节我们知道,询问羊价是有两重意义:一是我们知道了司机金巴在镇上有一个情人,他要送她一扇羊肉的;一是他撞死了羊,似乎想要给什么人赔偿。可是我们不知道他赔给谁?
接下来,他送完了货物,抱着这只死去的羊去镇上的寺院让喇嘛诵经超度,这显示他的信念,内心的善良,消除罪孽。看他外表粗糙,内心却也是正常男人的情感和需要。所以也就有了一场与相好的“床戏”,不过,这床戏有一个不好的情绪在里头,女人说他怎么不行了,他就讲了遇见另外一个金巴的事情。
这里,我们看到他在寺院的超度,似乎传达了藏地佛教与人的日常生活,同时也传达了今天社会对于信仰世界施加了影响。喇嘛起初是很不情愿超度一只死羊的,在司机金巴再三的恳求下,老喇嘛才答应,这时金巴掏出了钱,正好是他询问市场上的羊价。他要平息他的内心,不染一尘。
在情人那里的不满足,羊的事似乎了却,但还有一件,于是他在返回途中,去寻找杀手金巴了,影片交待的地方是萨嘎。
到萨嘎,也是一个小镇,几排泥房子。先看见路边一个简陋的康巴茶馆,因为在他载送青年杀手金巴的车上,他知道金巴也是一个康巴汉子。这时你会想起影片一开头就用的中文字幕,那是一句康巴谚语:有仇必报。
于是,司机金巴进了康巴茶馆,见里面有一个妖娆的藏族女子,这个人物塑造,从未见过。如此风情万种,身材修长挺拔,加之穿着紧身毛衣,随意系于腰间的藏袍,蜕于肩下,十分性感、风情。她见司机金巴进来,就一个劲的凑近,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起另一个金巴。
司机金巴也才打听到杀手金巴要杀的人玛扎就在这个小镇上,他开了一个杂货铺,已有好多年。于是司机金巴寻到这个玛扎杂货店去,可是出乎我们意料,玛扎不在家,他的家里一切都安好,平淡安然的生活。家里,玛扎妻子、孩子,告诉他玛扎去寺庙转经了,每天如是。当金巴看见老迈的玛扎回家,竟也十分落寞,不像是一位杀过人的仇家,诵经已把他磨砺成现在的样子。在康巴茶馆里,风骚的女老板告诉了他,青年金巴来过,但并没有杀他的杀父仇人,而是埋藏了18年的仇恨就如此轻易的消解了。
这是一个谜样的事件,在这里,导演也构建了一个谜样的镜像。用黑白的、梦境一般的闪回构成叙事,同时中间也插入现实:现实竟与杀手金巴看到的一模一样,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机位,同样的窗外,同样的梦游一样走过一个人。司机金巴大概是喝多了女老板给的假酒,遂走出萨嘎,重返归途。
影片中的暗示是,玛扎的衰老与每天的转经,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一如少年金巴,于是杀手金巴放弃了复仇,而且还当着玛扎一家人面痛哭一阵,然后离开,不知所归。他扔下了自己行走天涯的简单行囊,这一段却是在与风情的老板娘调情中完成叙事的。
如梦境的展现,一圈虚化,大光圈消蚀了空间与世界。在司机金巴——这个相信轮回的佛教信徒眼里,时间和空间以及所遇大概是重叠的,他分不清。并且在返回途中,轮胎爆胎,换完车胎后,司机金巴疲惫不堪的倒头睡去,镜头摇向路边的湖泊之中,这是倒映的影像:司机金巴进入杀手金巴的梦中。
一切仿佛是一个梦境,故事也随之结束。又出一行字幕:“如果我的让你进入我的梦,那也会成为你的梦”。或许,也正暗合佛教的另一世,他相信轮回的那一个世。
当日世界上,恐怖主义正在发生,尤其佛教国度斯里兰卡的教堂惊天爆炸案,仇恨埋在心里,痛苦开在心上。在《文明的冲突》里,西方遇到的困境,不知所措,从而归于宗教的冲突,但是佛教还有“回向”的,就是把自己的功德回向给世界。
这个片子,我是把他看作一个佛教“回向”,是对于当前世界恐怖主义的某种回应。正如司机金巴抱着那只撞死了的羊,寻求超度。寺庙里,他与喇嘛、乞丐的对话真有意思:
这时,乞丐对我说:“你也别费什么劲了,这死羊就送给我吧,够吃我一个月了。这样你也有功德。”
我看看乞丐,又看看老僧人。
老僧人说:“这样也好,就给他吧。”
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喂给秃鹫好。我不想给人吃。”
乞丐说:“你不就是要好好超度它吗?你给我和给秃鹫有什么区别?”
我说:“你是一个人吃,秃鹫是很多秃鹫吃,一样吗?”
……
到天葬台了,我看见几只秃鹫蹲踞在对面的山包上,像是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和乞丐将死羊扔到天葬台上,后退几步等着秃鹫们下来。没过多久秃鹫们就摇摇晃晃地下来了,围在了死羊的周围,开始吃。
乞丐说:“这只羊真是好福气。”
我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
我想: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文明,所有的现代的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所以,这梦就从司机金巴进入到杀手金巴的梦中,一切重又本来平静,恢复原来的生活。路上,《我的太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