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找到一份旅游公司业务员的工作。薪水微薄,但这份报酬可以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我也需要有些事情做。需要建立新的人脉圈,获得某种完整。
与熙攘的社会发生关联。来改善自己的贫乏。这有利于我的写作。
我和娜娜谈论写作。很显然,这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不属于生活的范畴。她说,作家大概都是拮据的。你会甘心吗?
不知道,我一度认为自己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写字算是我的天赋。不可否认,我的确对写作存在着一些野心,不只是物质。我是个不自信的人,我需要一个名分。
你想成为传奇。她望着我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呢?
让我看看你的小说。
我把文档打开,word界面上呈现出密密麻麻的五号字。它们是我的情人。
为什么你的结局总是心碎的分离?她不甘地问。
因为我不会描写圆满。我不曾真正体会过花好月圆的感受。所以这世界仿佛也是空虚的。角色们相遇又错过,带着各自的空虚寻求乐土,而温暖的悬念,就会一直在。作为一个写东西的人,制造唏嘘,这便是我拿手的把戏。
但愿你能变出更多戏法来。她用木梳子梳头发,歪着头,让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斜下来。我又看到她月光般的脸。
但是亲爱的,我的手指灵巧地穿过她的发,自在游移着,仿佛终于寻觅到伴侣。你知道,我却总在你的眼神里沉沦。
我开始每天穿着白色制服,戴着得体的机械手表,在清晨乘坐两趟公交车前往市中心上班。乘坐观光电梯到十二楼,轻车熟路的职场男人们,习惯在这种时刻旁若无人地拿电梯安全性开玩笑。他们身上散发着打印机,汗液,香水,皮革的气味,是物质气息强烈的成人味道。我开始用柠檬味的香水,把它们均匀地喷在手腕,脖子,头发,以及胸口。很轻易地,把自己和他们区分开来。
业务员的工作是一个挑战。虽然我并不觉得与人自来熟,随时随地插科打诨是件有水平的事。但是我必须试着把自己推销出去。这是我如今的使命。
在工作室里,我拥有自己的办公桌,文件夹,以及从容的发言权。这让我感觉获得尊重。忙碌的间隙,直起身来透过窗,可以看到这城市一角的繁荣风貌。人们在行道上犹豫,停滞,奔跑,疲惫地奔赴下一个落脚点。工作和计划始终能把人的时间吞噬消耗,不知所终。营营役役,貌似真实。
同事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婚姻,股市,交通,政治。或许我应该上前去,用故作狡黠的口吻,参与他们的对白,制造笑声,以此示好。事实上,我从来不曾加入过他们。用贫乏的术语来装腔作势,那必定会暴露我的愚昧来。
于是,大多数时间里,我埋头工作。干脆不去试探别人的善意。也就没有义务去理会那些流言和臆语。
五点钟准时下班。脱离了这份工作的束缚,我又恢复自由身。塞上耳机,做个失聪的人。等那辆疲倦的公交车,把我带回公寓,享用娜娜准备的晚餐。
她做得菜简单清淡,没有酱油。是用心做出来的菜。你说过,生活漫漫,菜式要清淡点,才不容易倦。
你还记得。我抚摸她的头。你来到这里,以后可以尝试多放一点盐。
你总是能把情话说得这么动人。
因为我怕你寂寞。怕你背井离乡来到我身边,却仍然寂寞。
周末的时候,我们去看这座城市的烟火。
那是一次寂静的狂欢,时间也为之凝固。那个女作家形容它们是恢弘盛大的幻觉,顷刻就消失不见。或许这些绽放的光,更适合一个人驻足观望。那些眉眼深邃的人们,会抚摸到心底的尘埃。
我们相拥着看完这场烟花。没有语言,没有任何的表达。我们只能抱紧臂弯里的身体。而半空中燃放着的灿烂,是多么无望的东西。
映红了一小片天。映出尽头的荒唐。
凌晨的时候,我们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我知道我们都还没入睡。我问娜娜,至今为止,你有觉得失望吗?
我不会失望。黑暗隐去了她的眼睛。可是我会怕。今晚你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是不能看透你。
我只是感觉饿。娜娜,我只是会觉得饿。这大概是看烟火的后遗症。
不会太久的。我很快便会回过神来。我试图安慰她,此刻我却忘记了所有戏法的要领。
我试着要她的身体。想用一个姿势能够把她占领。欲望的交会原来只是为了片刻的麻痹。一次虚张声势的徒劳赴会。她盲目地迎合我,热烈鲁莽,仿佛这力量,会带我们抵达无人之境。碰撞,缺氧,失忆,年轻的激情让人几近昏厥,但是对这甜腻的快乐,我们无法自拔。如此欢愉,这是我们无法逃脱的原罪。
平。它能解决你的饥饿吗?
我想是的。就在刚才,我的胃是满的。我冲着她笑,瞧。我们多么贪婪。这是新的乐子。
二十
我们去逛百货商场。周末的购物中心显得格外拥挤。原来是一家服装品牌公司请来二线女明星,搭台展开新品发布会。看热闹的人们争相簇拥着围拢上去,一时喧哗不息。
那个女人的裙子好漂亮。是娜娜在一旁感叹。
可是她不是你。我看看那个妆容夸张的凌人女星,她正叉腰摆着各种专业的poss。那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像办公室制服,线条僵硬,显得古板。我回过头来比划着娜娜的腰。我想你能把它穿得更美。
我问娜娜,你喜欢那条裙子吗?
喜欢,但不意味着要得到它。夏天已经过去了。
那便意味着你的男人没办法帮你买下它。
平,真的不值得。她安慰地笑。可如果你想补偿我。我不介意你送我一束俗气的玫瑰。我会更喜欢。
我对她笑笑。替她打理好眉梢的头发。
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当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是优雅美丽的。她唱着一首神秘的英文歌。然后她把她的笑容给了我。
而我却无法负担起她的美丽。她就在我眼前。面容依旧美好,只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裙子。她的骄傲似乎正在褪去。
我拉着她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夏天似乎真的过去了。清晨醒来,身体开始有瑟瑟的凉意。我想我仍然忘不了那条裙子。我又偷偷来到那家商场。服装店的衣架上正展示着那条明星示范裙子。我走过去拿起它。看它别致的裁剪和精美的绣花,果然美丽端庄。然后我看到它的价格,是一千二百元。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帮我打包好这条裙子,我要买。
我坐着公交车,手里握着精美的包装盒。想象着娜娜的笑容,心中那样欢喜。
当我回到家时,娜娜已经做好了晚餐,坐在木桌旁,对着我不知疲倦地微笑。
娜娜,我把手背到身后,快闭上眼睛。
她笑着合上眼。平,你果真是要送给我俗气的玫瑰。
我把裙子摊开,用裙摆轻轻蹭她的鼻子。
啊!她娇嗔着捶打我的胸口。傻瓜,你真的把它买下来。它很贵吧。
没关系。我是个穷人,可如果能让你快乐,我不会吝啬。我总得做些什么事情,来衬托我们的爱情吧。
可是,平。我该给你什么样的惊喜呢。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亏欠。
你已经给过了。我用食指堵上她的嘴。在酒吧的那个夜晚,你给我你的笑容。你说要我带你走。我会终身受用。
别皱眉头。娜娜,我说,记得么,让我们保留单纯。这么单纯下去。
有时候我想,娜娜就像是我养的一只宠物。不会是狗,狗是自由派。她大概会是一只猫。大多数时间里,她都能从容地自处一隅。这让人欣慰。
时间削弱着我们的顽强。而我会是个勇敢的伴侣。
那条用薏苡制成的项链经过几次搁置终于完工,我把它戴在娜娜的脖子上。
这条别致的项链,我会一直戴着。娜娜在我耳边说,算是你手工的承诺。
最近我们一直形影不离。夜深的时候,我们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可以相拥着说很多话。
平。跟我说说你的生母。
很久没有跟她联络了。好像没这个必要。之前一直听她说,希望租住的单间房里能有一台电视,这样不会太寂寞。
后来呢?
后来终于从二手市场淘了台二手的,但是总是坏。她似乎总在为电视的事情在忧愁。我想她过得不好。
一位为命运压迫的单身母亲,一个身处异乡的谋生女人。她压抑拮据的生活,二十平米的单人租住房间,劣质彩电。你看,这是很好的素材。展览无望的细节更容易获得同情。
平,你会同情她吗?
同情说明不了什么。拖沓的感情只会让人软弱,但不能解决任何实质问题。
所以你选择写作,对吗?你敲打出那么多字,在真相的周围兜圈子。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发落自己,还有你们之间的感情。
不,没有那么复杂的事。娜娜。我的写作不过是治疗,是在生命的创口上打些漂亮的补丁。也许,会牵扯到一些设定长远的人,这在所难免。
它们并没有太多共通之处。我加大臂弯的力量,不想她再追问下去。娜娜。你已经来泅渡我了。
温柔匪帮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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