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今日头条——作者芋芊棠(短篇小说) 文责自负】
1
几年前父亲从人伢子手里买来了一个少年，说要给我做夫婿。
我至今记得那日院门被推开时，少年瘦的皮包骨，但眉眼间不难看出是好看的。父亲用三袋粗盐换了他，说这孩子读过书才能配得上自家闺女。
他说他叫秦远山，后来我便一直叫他远山哥。
及笄之后我们成婚了。
成婚后没多久，边疆战事吃紧。
“如烟，等我当了大将军，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证，眼睛里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光芒。
我低头抿嘴一笑，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谁要等你当大将军，我只盼着你平安回来。”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命运的残酷。我只一心盼着夫君能早日回来。
建安三年，朝廷征兵，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壮丁。
临走前他在门外说一定能争得一个功名。
我听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知道，战场凶险，十去九不归。
夜里，追上他。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远山哥，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你带着路上用。”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这怎么行！这是你...”
“拿着！”
我强硬地把布包塞进他手里，“我等你回来。”
月光下，我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声音哽咽：
“如烟，等我回来，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2
远山哥走后第三个月，大旱降临。庄稼颗粒无收，村里开始有人饿死。
“如烟，吃点东西吧。”母亲把最后半碗稀粥推到我面前，自己却饿得面黄肌瘦。
我摇摇头：“娘，您吃吧，我不饿。”
其实我饿得胃里火烧火燎的，但我更怕看到母亲日渐消瘦的脸。
父亲早在两个月前就饿死了，他把能吃的东西都留给了我和母亲。
寒冬来临的时候，母亲也没能熬过去。她死前紧紧抓着我的手：“如烟...你一定要坚持到远山回来。”
我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村里饿死的人太多，连掩埋的人都没有。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用了一整天时间才挖出一个浅坑，将母亲安葬。
那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我靠着挖野菜、啃树皮活了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远山哥回来。
3
建安六年春，传来大军凯旋的消息。我拖着瘦弱的身子，跟着人群涌向县城。
“听说秦将军立了大功，皇上要封他做镇北大将军呢！”
“哪个秦将军？”
“好像是闹了饥荒的那个村子。”
我的心怦怦直跳，远山哥真的当上将军了！他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县城张灯结彩，我挤在人群中，看着军队缓缓入城。为首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威风凛凛。即使隔得老远，我也一眼认出了那是我的远山哥。
“远山哥！”我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却被欢呼声淹没。
几经周折，我终于打听到将军府的位置。当我满心欢喜地来到府门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府门大开，红绸高挂，喜乐阵阵。门房告诉我，今日是秦将军与兵部尚书千金的大喜之日。
“不可能...”
我踉跄后退，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怎么可能...”
“哪来的疯女人！”门房嫌恶地挥手，“快滚！别冲撞了贵人们的喜事！”
我最终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进去。
我被家丁拖出府门，扔在街上。雨水混合着泪水流下，我蜷缩在墙角，心如刀绞。
他怎么不见我。
我想见他，想当面找他问个清楚。
4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将军府，这次是从后门。我跪在管家面前：
“求您收留我吧，我会刺绣，什么活都能干...”
管家看我手艺不错，勉强同意让我做个绣娘，我留了下来。
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其他下人欺生，把最脏最累的活都推给我。
但我咬牙坚持，想着能在府里碰到他。
那日，我被派去打扫书房。推门进去，却看见他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支小巧的木簪。
我的呼吸一滞——那是我当年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听见动静，猛地转身，迅速将木簪藏入怀中，厉声问：“谁让你进来的？”
我慌忙跪下：“将军恕罪，奴婢是来打扫的...”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柳如烟。”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熟悉。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木簪。
四目相对。
“为什么？”我颤抖着问。
他颓然坐在地上，声音嘶哑：
“我想过回去找你，但听说家乡遭了旱灾，人都饿死了...”
原来，他在战场上立下大功，被朝中权贵看中。兵部尚书以女儿相许，许诺他锦绣前程。
他痛苦地抱住头，“我以为你已经……”
“已经什么？”我冷笑，
“害怕被人知道你曾是个穷小子？害怕你的富贵夫人知道你曾与一个村姑结过婚。”
他无言以对。
5
第二日，我离开了。
去了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做起了老营生，买起了豆腐。
这天，在路边听路人说起：“听说了吗，那将军在找自己的结发妻子呢。”
“听说了，好像是兵部尚书家的千金生不了孩子。”
“唉唉唉，我可还听说了，将军曾经的结发妻子在将军离开打仗的时候怀孕了呢。”
“那孩子呢？”
“谁知道呢。”
我抚上肚子，她的孩子此刻应该正和他的爷爷奶奶在一起呢吧。
“豆腐好了没。”
我抹掉了眼泪，“客官好了，这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