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曾一见钟情,直到我见到她。在诺大的书店里,满墙的明信片之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闭着眼睛自顾自恬静地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但电光火石之间,我的眼光接触到她的脸庞,就再也不能离开。满墙的明信片消失了,书店消失了,机场也消失了,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只有她,只剩下她,“小仙女”,我喃喃自语。
我暗暗发誓,在未来七天的吴哥窟行程里,我要找到她。
但这几乎是妄想。小仙女毫无名气,没人曾经见过她,我要独自在满布七个珠江新城的密密麻麻的雕像里,找出一个真人大小的头像,得多不靠谱?不过,被爱冲昏头脑的人没有太多理性,我激动地开始了寻宝之旅,我的心里只有她,我的所有行程只为她。
我在吴哥窟大大小小的寺庙里快步疾走,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站的坐的,无论什么雕像我都看,只要不是小仙女,我就迈腿往前走。
我越走越快,五天旅程眨眼就过,还有两天我就要离开吴哥了,可是小仙女还渺无踪迹,我悲伤得近乎绝望。然而就在第五天疲惫的下午,我的脚已经起了泡,几乎已经迈不动腿的时候,我经过一个罕见的以女性命名的寺庙,门庭极为冷落,支离破碎的石头摊了一地。我勉强走了进去,已经挨近黄昏,开始光线幽暗,有点冷。
在第三个侧殿,侧墙,凹进去的装饰里,我竟然看到了她。我的眼泪马上掉出来了,不是喜悦,是难过。我心中完美的女神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我怎么可能接受!冷风中我泪流不止,多少我们苦苦追寻的人或心或事,直面真相时竟如此不堪?
要受多少伤才发现,
爱的只是心目中的形象,
而不是真实的对方?
要荒废多少的时光才明白,
我们苦苦追寻的,
其实不是自己想要的?
10年,20年,30年后,皮格马利翁看着自己年老色衰的完美雕像老婆,还能不能确认这个就是他当年疯狂爱过的人?
你的理想是什么?如果现实这样打脸,你还要追求吗?你可以安慰自己要的是过程,但真的能安慰过去吗?付出了那么多,换来这个结果,你甘心吗?再来一次你还追求小仙女吗?没有找到小仙女前,你怎么知道结果呢?你怎么确认结果还值得你追寻?那不确定的未来,真的值得去追寻吗?难道,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所以你越是喜欢,越不该去追求吗?在只顾着快步追寻的过程里,你忽略了多少?错过了多少钱?
夜幕开始来临了,寺庙在我的追问下越加阴森,我打了一个冷战。我一直在苦苦追寻小仙女,却忘了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追求小仙女,我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默默地往外走,我像负伤归来的战士。哦,是那个从容温暖的微笑,那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微笑,那个出世而入世、抽离而临在、看透仍感受的宽容一笑。她笑得我都忘了,其实我不是要追寻小仙女,我要成为小仙女,我要我的脸庞上缓缓流淌出她温暖的微笑。
还有多少我在追寻的,我要问我追寻的其实是什么?为什么?
晚风盈门,夜凉如水,心也像月色一样清澈。
不要去追寻一个幻像,
现实会把你的痴念粉碎。
浇灌你的理想,
让它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