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习俗和礼节有很多,磕头便是其一。一提及磕头,我的思绪便回到童年的那段记忆里。印象中,磕头是过年必做的事情之一。爷爷奶奶曾是当时镇上的大户,礼数特别多,磕头更是必不可少的。每到除夕晚上年夜饭前夕,父亲便带着哥哥和我向爷爷奶奶磕头辞岁,大年初一一早父亲还要带着我们向爷爷奶奶磕头迎新。那时我还不到三岁,记忆非常模糊甚至全然已忘记爷爷的音容相貌,但对爷爷奶奶的敬畏之情直至今日仍充盈心头。
其次是给姥姥磕头。母亲八岁时姥爷就去世了,是姥姥一个人把母亲及其兄弟姐妹们拉扯大的。因父母一直忙于做生意,小时候的我和哥哥也是跟着姥姥长大的。每每提及姥姥,我的眼睛总是湿润的。姥姥日常话很少,但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用瘦小的身躯紧紧保护着我,让我不再害怕不再恐惧。每到大年初二,我最最渴盼的事情便是回姥姥家了。初二一大早,我和哥哥带着父母早已备好的礼物前往姥姥和三个舅舅家拜年。每次要给姥姥磕头,她总是说不磕不磕,地上脏,别脏了新衣服。不知为啥,她越这么说我越是磕的响,越是趴在地上不想起来。姥姥会赶忙拉起我和哥哥起来,还悄悄的在我和哥哥的手里或者新衣服的口袋里塞上2元压岁钱(那时孙子外甥们加起来20多个,姥姥给我们的压岁钱永远都是最多的)。我和哥哥像吃了蜜一样甜,心里甭提多开心了。
再就是给父母磕头。每到除夕晚上,团圆饭一吃完,父母便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我知道,压岁钱时间到了。于是便赶紧给父母磕头问过年好,父亲则会拿出一个早已包好的红包分别给到我和哥哥,并嘱咐我们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磕完头,发完红包,接下来一家人围坐在电视前看春晚。后来慢慢长大了,不知从何时起,过年时便不再向父母磕头了,只是简单地对父母道个过年好算是拜年了。父母也不计较,照样发红包给我们。年年如此,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时光流逝,不觉间自己已为人妻,为人母,过年磕头这一仪式离我越来越遥远。爷爷奶奶姥姥早已故去,父母远在他乡,每年过年时也只是简单打个电话问个好,甚至不敢多言几句,生怕因思念之情漫溢而让父母担忧。每年的春节都是和公婆在一起度过的,公婆非常质朴、无华,我们在一起住了13年我也不曾向二老磕过头,一是不习惯,二是不好意思感觉很别扭。于是,年年的春节便在只言片语的问候中匆匆度过。
全职在家的这两年时间,自己有幸学习了中医,并因此接受了经典的熏陶和洗礼。百善孝为先,受嘉源老师跪拜父母的启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父母和公婆跪拜以示感恩之情,但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春节前的一天,我悄悄把这个想法说给先生和儿子,没想到他们都非常赞同,这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心,只等除夕这一天的到来。
除夕到了,和往年一样,公公和先生、儿子负责祭祖、请年,婆婆和我则在家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不同的是,今年的我多了一点小心事,那就是如何给公婆跪拜。现场会不会很尴尬?万一他们不让磕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孩子会不会笑话我?……我在内心想像了N种可能。终于到了磕头的环节了,先是公公带领先生和儿子分别跪拜了天神、土地爷和财神爷,接着先生和儿子分别向公婆磕头问过年好,眼看就要轮到我了,我突然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关键时刻儿子悄悄向我投来鼓励的目光,于是,我便让公婆坐下,说要给他们磕个头。看得出,公婆还是有些意外。当我向公婆跪拜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万般滋味顿时涌上心头。我想到了2002年那个金秋我第一次喊公婆为爸妈时的激动和惊喜,我想到了相处13年来公婆对我们这个小家的无私付出和无怨无悔:每天早上准时的早餐,每天晚上无论再晚热好的饭菜;天气骤变时的温馨叮咛,偶感风寒时的暖暖姜汤;对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视我如女儿般的至情与至爱……,我也想到了因自己的无知和傲慢多次惹老人生气的情形。真的对不起,我的公婆,真的让您们受委屈了。原本准备很多想说的话,也因一时的激动和紧张只简单说了句,公婆赶紧让我起来并给我们一一发了红包,就这样,我对公婆的首次磕头结束了。没有想象中的震撼,但亦让我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磕头,文言为“叩首”,白话为“叩头”。作为中国传统的礼仪,它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文明礼节中不可或缺的一课,看似简单,实际上一个简单的磕头却蕴含着丰富的含义。磕头,先要下跪,然后要把头碰到地上,这是人在母体子宫中最原始的形态,也是最本真的人性,重现初心,这才是年!然而,和我一样,身边太多的现代都市人都缺少这一课的洗涤,甚至还有人认为拜年磕头是封建迷信、是道德绑架。对此,我想说,那是我们不懂“年”的意义。年真的是中国了不起的传统文化,与人的贫富贵贱,与物的丰盈匮乏,都没有关系。在给长辈磕头的一霎那,在五体投地的那一刻,所有的傲慢荡然无存,源自内心的敬畏、虔诚、感恩、祝福油然而生……磕头,是身体和心灵的一次彻底放下。磕头,跪下的是恭敬心 ,磕下的是感恩心。
自此,对过年又多了一份期待和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