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十六岁的时候,她对于爱情一窍不通。

那时,有个高富帅的男孩子写信给她,她慌乱、手足无措,脑海里一遍遍过着男孩子的样貌、音容、上课的神态、打球的姿态。她想象有关他的一切,仅限于想象,现实她对他并不熟悉。

她从来没有站下来,盯着一个男孩子好好地看一眼,又或欣赏一番。那得多淫荡,她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吓了自己一大跳。她内心就是这样的想法,她思忖了很久。 上课铃响了,她拿课本的手还是慌乱的。

她担心的并不是拒绝和接受,她在预算这件事情曝光的几率和引起曝光的所有可能性。她把信早已经烧掉了,让别人看到的可能性为零。剩下的麻烦就只剩男孩时不时投过来的那道殷切的目光。即使他选择不说话,大老远站在那里用火辣辣的眼光看她,也足以让处在敏感期的男同学、女同学明白过来这是怎样的一回事!她绝对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很远的看到男孩子便躲起来,当然也有躲不掉的时候。

体育课上,她跟他站同一竖行。她站第一排右边第二个;他站最后一排右边第二个。面朝老师的时候,他隔着一个脑袋看她的后脑勺。她知道他一定抓得住机会好好地欣赏她一翻。她对自己有信心,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同学盯着她看,保不准就能瞧出感情来了。说不定他就是这样瞧出来的呢!

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心里一惊,额头上沁出一层精密的汗珠。只考虑自己,怎么忘了他呢?他有嘴巴,晚上灯一熄,他实在憋闷,便随便找个话题跟舍友聊起来了。不知谁先说了句“我们班女生某某某,”话题便承接到了女生身上。他说班上的女生好多不知道名字的呢!逞能的出来掰着手指头数上了……

终于等到数到她的名字,他开始问东问西。

“她是谁?”他问。

“第二排的,扎个马尾。”

“没注意!”

“不会吧!很漂亮。”

“哦。是不是天天穿粉色裙子的那个?”

男生开始起哄说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然后不等他解释,也许他直接默认。就这样,她还蒙在鼓里,他跟她的事儿在那个晚上早已天下大白。

她想到这里,一时气结。

她突然觉得她身后所有的男生都在盯着她的后脑勺研究。她的手、脚一动不动,却觉得别扭起来。她想动一动。老师正瞅着她看,一紧张,别扭又跑没影了。

“向后转!”老师猛不丁的下了指令。她激灵的迅速转身,轻轻吐出一口气,内心舒服多了。一个转身,她似是哆嗦掉了一身的蚂蚁。

他跟她大眼瞪小眼。他聚精会神的想事情没有听到老师的指令,以至于所有同学都面朝他时,他还傻傻的站在那里没有行动。她猜出他刚刚想什么出了神。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他的眼睛、鼻子、面孔;他很帅气,很阳光,很迷人;她在心里不停地用着排比句。

二十年后,她有时会想;这么美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她没有冒出答应他的年头呢?她是在后悔吗?她自己也理不出头绪来。那时候她确实不曾冒出这样的鬼念头,只知道他痴情的很,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了个大糗!男同学似是不经意的偷瞥,她瞅出味来了。宿舍的一幕不是她胡乱的编排,发生的可能性一下子提升了。

他忽的转过身,晃了几晃站稳。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她没有笑。她想;这么个蠢东西喜欢我!还好蠢!成绩都不如我!

后来,她俩都有意避开对方。高三来临,这件事不了了之。再后来,换班,他这个人也不了了之。最后,她外出学习美术,她也不了了之。

重逢时在二十年后。

她早已结婚生子。老公做着自己的生意,她相夫教子。日子知足,幸福。

很偶然的机会,她加上了以前班级的一个女同学的微信,被邀请到班级群。她那段时间生意很忙,好久没失眠了,梦里也不再看到他。就在那个空挡, 稀里糊涂的被他加上,她并不知道是他,但他一眼就识别出哪个是她。

他说:你好。

她:你好。

他:还记得我吗?

她忙着给老公和孩子做晚饭没再理会。

第二天,她才看到这条短信息。

她:不记得。

他下一秒就回复他了。他没有受到她的短信,便后悔了。他想是不是他的这条带着暧昧的短信被她老公发现,她现在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跪在床前跟老公忏悔;又或者她跟他一样敏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他。她在犹豫用什么姿态、心情、口吻去回复他,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不对,她应该先找了个女同学打听他的消息,他混的怎么样?是不是落魄到上门讨生活费来了?他一直在守她的短信息。晚上凌晨一点,有一条信息进来,他摸过手机一看,是一条腾讯新闻。他有关掉手机睡觉的习惯,那晚为她破例了。

他:我一直记得你。

她久久没有回复,她被这条莫名的信息惊出一身汗。结婚十几年来,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照看一下生意,并没有男性朋友。谁一直记得她呢?她奇妙的紧张,还有一丝兴奋。她意识到她是如此不堪挑逗,如此不安分,又或是那个词—淫荡!应该是寂寞惹的祸!对,是寂寞!她找来理由搪塞自己。

她:请说你的名字。

他这次静默了一刻钟。

她有点着急,但也没有再追问。

他:老同学呀!

她:哦。

她的内心忐忑,跌宕起伏,激动。她不能过于激情了,他会怎么想?现在想起我的好了了?以前干嘛去了呀!哼!我现在就是让你后悔来了!或者更甚:瞧这女人水性杨花的,孩子都一米高了,还没学会矜持呢!幸亏当年没追到手!她最终只是淡淡的写下一个“哦” ,发了过去。

他知道她想起来了。

她:好久不见。

他:是呀,好久不见。

俩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没了下文。俩人各自瞪着手机在心里庆幸不是面对面,没人在意尴尬了的信息。

事有凑巧,儿子拉妈妈去附近的游乐场玩耍。一向宅家的老公也心血来潮,关了生意陪同。她竟微微感动。

九点一刻,她喊玩疯的儿子回家。拥挤的人群中一书目光锁住她的身影随她一圈圈的打转,她意识到十六岁体育课上的那种别扭。她知道那是一种叫躁动的小情绪。她扭头看去,是他。

他穿着一件白衬衣,站在离她不远的阴影里。他微微发福,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帅气,并平添了一丝成熟。他看着她笑,很温和。那笑在说他看到她过得不错。她莞尔一笑,冲他招了招手。匆匆领了儿子离开。老公也忘了喊上,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让她逃似的离开。

以后的日子,他再也没有信息发来。

她也没有主动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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