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1918-2001),本名林含英,祖籍台湾苗栗,出生于日本大阪,5岁到北京,在北京居住25年。可以说她是成长于北京,成就于台湾的中国现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代表作有《城南旧事》《金鲤鱼的百褶裙》《孟珠的旅程》等。
《城南旧事》是林海音女士的经典自传体小说,初版于1960年。她以超逸的文字风格,饶具魔力的文笔,透过英子童稚的双眼观看大人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淡淡的哀愁与沉沉的相思,感染了一代又一代读者。
初识此书,是在高中时代,记得那是一个有些温热的秋日午后,阳光细细密密地透过窗玻璃洒在教室。当语文老师说要给大家播放一部有关童年的电影时,全班人几乎是雀跃着一起伸长了脖子,试图看一看影片的名字。
于是,每当在这样的秋日午后想到童年,就会再次回想起那日的感受——甜而不腻的,还略带一点桂花香。
记得小伙伴们看过影片仍觉不过瘾,于是一起手碰书本读了又读,最近一次阅读是在从四川归家的动车上。在读到妞儿和英子诉说挨打的一幕时,不知怎的,眼泪竟簌簌地滴落下来,就像亲眼目睹好友受了天大的委屈。
阅读的确是需要一些心境的,有些故事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有一些不一样的领悟。过去只看到了小英子的淡淡忧愁,今日再读却从中看到了内里透出的珍惜和喜悦。因了这样一群可爱的人,小英子收获了一个快乐而无忧虑的童年。
但世事无常,因为活在无法左右的悖论里,任何事物都不会因为我们的珍惜而停留,也不会因为我们长大而遗忘,幸好作者为我们找到了平衡之道——那就是用文字再现还原过去,让记忆用另一种方式永存。正如三毛所说:“童年,只有在回忆中才成就完美。”
《城南旧事》共分五个部分:《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爸爸的花儿落了》。作者将英子眼中的北京城南风光适切地融入字里行间,在展现真实热闹的市民生活之余,更为读者架设了一个明晰的时空背景。
五个短篇故事,每一篇都浸染了浓浓的惆怅,这是怀念特有的忧郁滋味,典雅柔美,令人叹息。仿佛那不是一个平凡的小说故事,而是关于过去的真实回忆。
一
《惠安馆》里痴痴等待着情人归来的秀贞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个关于“望夫石”的古老传说,可是,命运更加不幸的秀贞在离别前夕怀上了那个男子的骨肉,负心的男子一去不回,而刚刚生下来的爱情结晶便被狠心的母亲抛弃在荒凉的遥远地方。不能经受双重打击的秀贞精神失常,整日整夜的念叨着旧日情人思康以及可怜的孩子“小桂子”。
作为旁观者的英子,善良的心里对秀贞抱着深深的同情,期望着她的好转。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好友——命途多舛的妞儿竟然是那个被遗弃的小桂子,她毫不犹豫的拿走了母亲的金镯子,送给秀贞和妞儿作为盘缠,并将她们送上了火车,去寻觅那个男子。但等待她们的又是怎样的命运呢?我仿佛听到了满屏满纸的叹息。
这本书用化繁为简的手法将人物和事件刻画的淋漓尽致,下面我们一起来欣赏散落在章节里的优美句子:
“我站在骆驼的面前,看它们吃草料咀嚼的样子:那样丑的脸,那样长的牙,那样安静的态度。它们咀嚼的时候,上牙和下牙交错地磨来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满在胡须上。我看得呆了,自己的牙齿也动起来。”(本段对骆驼外貌的刻画,用语天然而又十分贴切。也显出了作者的天真和童话,让阅读的人也禁不住咀嚼起来。)
“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这是第一次细描写“疯子”的形象,从英子的视角看去,“疯子“除了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老洋槐,好像跟自己没有太多不同,也为后面的亲密接触埋下了伏笔。)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儿,一见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通过这一段描写,我们可以发现影子机智、勇敢、乐于交友的特点。)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儿,我多高兴!我跑着迎上去,喊道:“妞儿,妞儿!”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认识我,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我,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我走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我看见是胡琴。”(从这一段的细节描写我们可以看出,妞儿的弱小,男人的高大,在强烈的对比中更加凸显出妞儿的可怜。也为下面英子拼尽全力营救妞儿做好了心理铺垫。)
二
“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蓝色的大海上,/扬着白色的帆。/金色的太阳,/从海上升起来,/照到海面照到船头。/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
一首优美快乐的诗,填充了一个正在萌发诗意和幻想的孩子的世界。在孩子的世界里没有美丑,没有好坏,甚至没有贵贱。在孩子的世界一个憨厚地为了弟弟辛苦赚学费的人是善良的,所以她会对一个偶然遇到的、奇怪的人吟诵诗句。
然后,那个看上去不坏的人,一心为了帮助弟弟完成学业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被警察带走了。英子纯真的心灵上,尚未投下阴影,还无法明白为什么会被抓走。
金句欣赏:
“我脚下碰着一个东西,捡起来看,是把钳子,没有用,我把它往前面一丢,当的一声响了,我赶快又拨开面前的草,这才发现,钳子是落在一个铜盘子上面,盘子是反扣着的。真奇怪!我不由得蹲下来,掀开铜盘子,底下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条很漂亮的带穗子的桌毯,和一件很讲究的绸衣服。”(这一段伏笔可谓传神,在一个看似无聊的心绪中,悄悄藏着悬念。)
“算术算得太苦了,我就要背一遍”我们看海去”,我想,躺在那海中的白帆海上,会被太阳照得睁不开眼,船儿在水上摇呀摇的,我一定会睡着了。“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我收拾铅笔盒的时候,这样念着;我把书包挂在床栏上,这样念着;我跳出了屋门槛儿,这样念着。(从这样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影子被诗迷住了。)
三
看到英子竭力撮合兰姨娘和德先的小手段,我不禁哑然失笑,孩童的心思总是天真无邪,她只为了看到母亲的笑颜,便决定将纠缠着父亲的兰姨娘交给德先,让其远离父亲的身边。
看到她邀功似得描述整个过程,母亲带着微笑问她:“你那天说要买什么来着?”她毫不迟疑的说:“一副滚铁环,一双皮鞋,现在我还要加上订一整年的《儿童世界》。”一个带着得意神态的小小女孩子的可爱形象跃然纸上。
金句欣赏:
“兰姨娘圆圆扁扁的脸儿,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我最喜欢她左边那颗镶金的牙,笑时左嘴角向上一斜,金牙便很合适地露出来。左嘴巴还有一处酒窝,随着笑声打旋儿。”(从此处描写可以看出,英子小小年纪,也被兰姨娘的美貌打动了。)
爸就喝得够多,眼睛都红了,笑嘻嘻斜乜着眼看兰姨娘。妈的脸色好难看,站起来去倒茶,我的心又冷又怕,好像我和妈妈要被丢在荒野里。(酒后爸爸原形毕露,内心的恐惧,也更加坚定了英子要撮合兰姨娘和德先叔的决心。)
“但是今天爸并不高兴,她站在花前发呆。我看爸瘦瘦高高,穿着白纺绸裤褂的身子,晃晃荡荡的,显得格外的寂寞,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英子的视角看去,英子眼里的爸爸好可怜。)
四
《驴打滚儿》里面的宋妈无疑是让人同情的,她在同一时刻得知儿子溺水身亡和女儿被送人两个沉痛的消息,几乎精神崩溃。后来她又带着英子满城寻找那杳无踪影的小女儿,却没有任何消息。在彻底绝望之后,宋妈决心回到家乡,再生育儿女,重拾做母亲的滋味。
旧社会的穷人家里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悲剧,而宋妈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儿女。故事里的宋妈还有开始新生活的勇气,而可怜的祥林嫂却在满城的祝福声中凄凉的死去了,这样的结局令人叹惋。
金句欣赏:
“小栓子是宋妈的儿子。她这两天正给我们讲她老家的故事:地里的麦穗长啦,山坡的青草高啦,小栓子摘了狗尾巴花扎在牛犄角上啦。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厚厚的鞋底,用粗麻绳纳得密密的,正是给小栓子做的。(这一段作者以事传情,初次引出宋妈的亲生儿子,也从侧面反映出宋妈放下自己的孩子,为英子家几乎奉献了一切。)
“驴子吃上干草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大黄牙齿露着。怪不得,奶妈的丈夫像谁来着,原来是它!宋妈为什么嫁给黄板儿牙,这蠢驴(这样一处对驴子的特写,显示出了英子对宋妈的心疼,小孩子无能为力,只有将怨气都撒在了宋妈丈夫身上。)
五
英子在六年之后,终于如愿成为了毕业生代表上台领奖,当她发现离别近在眼前时,骊歌声早已响起。唱了五年的骊歌,终于轮到同学们为他们唱,这时所有的毕业生都流下了泪水。当英子拿着小学毕业文凭匆忙的赶回家中时,她的心里似乎在害怕赶不上什么事情。
果然,她心里的预感变成了现实。走进家门,弟弟妹妹们还坐在院子里玩耍,而爸爸种的石榴却落下来了。这时厨子老高让她去医院好好劝劝妈妈,英子表现得坚强又平静。当她爸爸的花儿落下,她已不再是小孩子。
金句欣赏:
“爸爸说:“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爸爸简单的言语里包含着朴素的真理,也蕴含着对英子深沉的爱和期望。)
正在静默当中,我的肩头被拍了一下,急忙地睁开了眼,原来是老师站在我的位子边。他用眼神告诉我,我向教室的窗外看去,我猛一转头看,是爸爸那瘦高的影子。(爸爸思想上严厉,打了英子,随后又心疼起来,不放心地赶过来偷看)
从以上的赏析可以看出,这样一部安静的小说,它不仅是一个故事,而是一部关于成长的寓言。那些点缀在英子人生旅途中的人和事,就这样匆匆远离。昔日像一首诗,躺在回忆的深处,不曾忘记也无需记起,因为他们早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伤离别是人生最为痛苦的一件事,撕心裂肺的痛楚往往让人迷失自我,过了许多年想起来还是伤心。记得一首令人怅惘的词:“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我们也曾经像英子一样唱那首忧郁的骊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我们一直都在离别,和我们的朋友,家人,旧时光里的自己,在哀叹离伤的同时,发现自己已经悄然长大。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城南旧事,那飘逸在童年角落里让人回味无穷的点点滴滴,或喜或悲。但请不要为了那业已消逝的时光而怅惘,如果这就是成长,那么就让我们安之若素。
是慕容歌,一个脑洞大开、对生命好奇和热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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