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课程不多,却因寒暄显得过分深重,同家里几通电话,也暂时定下实习的行程,在大连的一方不大的写字楼内校验课本,近海,这是我唯一欣慰之处。
想来这应是个值得流连的去处,大连我曾来往过几次,但都是在夏天,都是带着游玩的心情。外地人常说,东北是没有春天的地方,诚然,没人能画出一排日历或拿来三两桃枝证明这个命题,但不得不说,对于类似春天这种奢侈的物件,我们总显得过分挑剔了。我们嫌二三月份太寒,积雪还未完全化开,躲在毛衣里抱怨不够春天,待简单的花开过后,四月就来了,署意已然占了上风,可早晚却依旧似以往的冷,这种,自然也是算不得春天的。那和煦的,温柔的时节,概都毫不吝惜的抛给了海滨。透碧晶莹的浪花,宏壮气派的广场,若再多植些树木,花草自该在此时丛生,生机是最能驱散寒意的,我想,到大连的那一天就什么都不做,慢慢让这些天的疲倦在春日里消亡,可惜,这次又是孑身一人,只可惜,再也找不到梁子慕眼中那片汪洋,大海,仅满足一个寻芳而来的艳遇者的幻想罢。
这次真的天各一方了,分别竟如此简单,简单到一句话、一个动作般具体。我从未见兄弟们像今天这样小气,连一杯酒都不肯剩,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在前方是所有人的征途或是一个人的战场,怎样都要靠自己硬抗了,我说,这一杯酒,敬将来彼此的袖手旁观。
“你这句话,太不够哥们义气!”卤蛋脸涨的通红,:“以后谁有事,都要来找我。”酒在杯中晃了几晃,终于溅到桌上。无人应答,概是酒杯也不敢轻举妄动,卤蛋连干三杯,算我认错人,咱们以后各走各路!椅子斜躺在地上,对迎面走来的服务生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灾难。 “艾良也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你们以后都好好混,聚会来我家,我请客。”胖子陪卤蛋喝了一杯。这才像话,卤蛋白了我一眼,拉起地上的椅子。 “算我说错话,自罚一杯。”满地空瓶里好不容易扒拉出小半瓶酒,勉强倒满。阿凌拍了下桌子,咱寝室的规矩,你说错话,罚酒得听卤蛋的。
“就一杯吧,我陪你喝。”咣当,酒水里映了月光,饮下去总能照亮心房。“以后多多保重,我和阿凌分在一块,凡哥和开心都离家不远,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啊。”卤蛋有些哽咽,我仿佛能看见他胸膛中隐约透出月光,只要他在,我们几个便永不会散的。
火车载着异乡人向远方奔去,我对于实习地点的认识尚局限于那粗糙的电子页面,这使我想起高中时候第一次写议论文,因为情形及其相似,我把它们放在海马体的同一区域,所谓无知者无畏,脑袋里什么都不存,自然只管乱写,这样也好,既然不知,也毋分好坏。不求甚解是我诸多疑难杂症之一,幸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对外我只是宣称“接受挑战”。如果你认识我,我生活中绝对不匮乏接受挑战的例子,但我想大概不太有人会对它感兴趣,便不一一赘述了,其实我也有沽名钓誉的嫌疑,拿刚刚来说,“接受挑战”是一个绝好的词,也可以说它是正能量,把如此冠冕堂皇的高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确实不对劲,可重新想来,我也只瞎编了个议论文而已,这也是我的爱好。
不管早晚,火车总要进站,换句话来说,不管我心里有多不乐意,总要去见领导。叩开面前那扇厚重神秘的红木门,屋内只有一人,危坐于办公桌前,我便松一口气,因为要辨别谁是谁的领导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在我眼里,这些人好像都一个模样。我递上简历及一些不知所云的文件,在一旁静静等待发落。“你就是小张吧”那男子把简历扫了一眼,用余光看着我,可见他的眼睛不是那么够用,我顿时油生了把自己眼睛借给他的冲动,这也可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悯,但当考虑到自己略有近视,或是怜悯领导这事说出去不大好听种种,便忍住没提这事,如此善举被扼杀在摇篮里,倒也不可惜,否则我现在只能用余光看人了。“对,我父亲是老张,街坊邻居都这样叫。”我冲他笑了下。小伙子还挺幽默,这是你组长,让他领你四处转转。接过名片,这便是在大连新生活的开始了,我盘算着,晚上该去看一看海,作为海边长大的人,对我来说,大海既是起点也是归宿,当然它还是别的一些什么,但我不忍去想,可令我不忍去想的,除却自己的相貌便只是梁子慕了吧。此时此刻,我甚是觉得自己矫情,愚蠢,过分,不像个爷们儿,但没有办法,我还是喜欢她。
组长是个壮硕严肃的北方人,高我半头,在他身边走着,总有股力量逼迫我将腰背挺直,尽管看上去徒劳。他很善谈,对于这一点我颇为震惊,可有这样一位上司总非坏事,尤其在乏善可陈的生活里,便更难能可贵了。“多亏你能来,”他说:“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工作的。”
“现在呢?”
“两个人,你和我。”组长伸出两根指头,淡定的表情让我咂舌——究竟是因为我的到来他才升为组长,还是他升为组长以后苦于无人领导我才被安排来的?这竟有些因果论的味道,简单的谈话也由此升级为了一个哲学问题,不过我的组长并不以此极具创造性的发现感到高兴,甚至表露出些许尴尬。
———2017/4/18 艾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