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艳:父亲的铁骨柔情

        我很爱我的父亲,但也曾经讨厌过他,因为他对待子女的方式,有时不免简单粗暴。

        记得有一年夏天,父母一早走亲戚去了,我偷偷带弟弟下到门前的堤岸,游起了野泳。谁知,弟弟不小心游到一个深水坑,差点淹死,幸亏邻居杨叔叔恰在附近,这才救了我弟一命。晚上,父母回来,惊魂未定的我自然不敢声张。不想杨叔叔却告了密,我爸一听说此事,忽然如暴怒的狮子般,左右手分别揪着我和弟的耳朵,我们踉跄着,被他从家里一直揪到了水齐腰身的河里,然后,不由分说,把我和弟的头狠命往水里按,按下去,提上来,再按,再提。我和弟吓得魂飞魄散,哭得撕心裂肺,至此再也不敢私自游野泳了,我却也因此忌恨上了他。

        我不好好写作业,他把我的整个本子撕成粉末,罚我不写完不许吃晚饭,撕本子的屈辱感我到现在还记得。 

        又有一次,忘了为了啥事,我又被父亲教训了,一气之下,我向河里跑去,想要跳河自杀,虽然后来被母亲拉上来狠狠揍了一顿,可自此后,父母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也不对我和弟动粗了,尤其是父亲,他竟变得柔情起来。

         六年级的时候,我的眼睛得了沙眼,看书久一点眼前就会模糊一片。一个周末,父亲带我去县城的眼科医院做手术,手术做完,还需闭眼休息半小时,父亲于是把我扶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带着我在县城里转悠,车骑得极慢极稳,感觉好极了。忽然车子停下来了,父亲嘱咐我在原地等一会,几分钟之后,感觉到父亲正用什么东西轻柔地擦我的眼睛,边擦边温柔地说:“刚买的手帕,可能有点硬,不过现在可以睁开了!”我睁开厚重的眼睛,崭新的花手帕上竟然全是血,可我并不觉得害怕,因我知道可以依靠父亲。父亲又对我说:“走,带你去吃县城里好吃的,回去别告诉你弟弟。”我心领神会,心想,生个病也不是坏事嘛!

          初三的时候,学习变得紧张,偏父亲的身体不太好了,干不了重活。有次周末回家,我无意中说起,最近有点头疼,结果在之后的星期一,我正在教室午休,就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急切地叫:“燕儿,燕儿!”这声音太熟悉了,可出现在学校还是让我吃惊,莫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跑出教室,果然是父亲,清瘦的脸显得特别疲惫。原来他特意买了补脑营养品,怕我等不及周末回去拿,就亲自送来了。父亲送完药,就往回走了。望着他慢腾腾、费力走路的姿势,我的眼泪哗哗往下流。这时候的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了,身体孱弱得连自行车都无法骑,我难以想象,他是忍着多大的痛楚,一步一步用脚来丈量这漫漫十里地的;为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是怎样拼出了他的全力……

         半年后,父亲就被癌症夺去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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