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宝出生后我住在北京父母家里，面对小婴儿手忙脚乱，加上一家人一日三餐和打扫，我们开始意识到需要一个帮手。
也许我们运气不好，一年多换了7、8个保姆，最长做了5个月，最短的只有几天。
换掉的阿姨们主动离职的少，辞掉的多。各类神奇原因都有。
有爱考证、请假频繁，这山望着那山高的阿姨；
有我们东北老乡，但是天天要下楼放风，回来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的阿姨；
有隔三差五要求早退逛街的阿姨……
后来我妈说不请人了，我们自己做吧。结果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打扫，洗衣，做饭这些家务蹉跎，陪伴孩子的时间大大减少，一天下来又疲惫不堪。只好又去中介请人。
难怪有人感慨：找个靠谱的保姆比找老公都难！
02
北京换阿姨没赔偿金，也没时间成本，新阿姨可能第二天就上岗。
来了香港就不同了。
先是中介费小一万，再是繁复的手续：用工合约、体检、签证、机票、保险，都办完再等2-3个月新菲佣才能到家。
时间、经济成本都很高，若是合约未满就辞退还需支付至少一个月的赔偿金。
所以我们来了香港，即使用人心切也不敢草率。直到面试玫瑰。
玫瑰浅棕色皮肤，大大的眼睛，乍一看像混血美人。她又瘦又小，说话声音没有蚊子大，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疲劳过度的样子。
我家大宝是颜控，喜欢俊男靓女（话说谁又不喜欢呢），玫瑰年轻漂亮，自己也有个女儿，我觉得她和小孩子能合得来。
玫瑰还是读了大学的。药学专业。可是菲律宾经济差工作机会少，社会也比较腐败。据她说没有背景关系是很难找到一份体面对口的工作的。即使找到薪水也极低，不到千元港币。
她是家中老大，一家人要生活。
所以出生十个月的女儿送到自己妈妈家，就开始了外佣打工生活。
今年她的女儿已经10岁了，据说比她都高。但她和女儿完整相处的时间不足2年。
03
两个多月后玫瑰正式到我家。
我们给她买的下午3点的机票，菲律宾到香港也就不到2小时飞行时间，可是她9点多都还没有消息。我急得一遍遍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听。
凌晨12点多，走廊传来她的脚步和轻轻敲门声。
我打开门，她拖着硕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眼睛红红满脸疲惫，比我印象中更小更瘦了。
后来我才知道，尽管我会补贴她当日交通费，为了省钱她还是做了最便宜的大巴到中环，地铁停运了，她做夜班小巴再费力折腾到我家。
我带她到厨房端出给她留的菜。她放东西时我新煮给她的饭也熟了。我正准备给她盛饭，她光着脚从房间飞奔出来：Mam,let me, please…
我说那我去睡觉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只问了我一句话：我是不是等下用这块布这个清洁剂洗碗？
我想菲佣果然专业，先关注怎样清洁和收拾，回答是就回房休息了。
玫瑰年轻有活力，一周之后大宝和她越来越熟悉，玩得越来越带劲儿。
小孩子都喜欢新鲜事物，他们的积极性也得发掘和带动。有时我看玫瑰发明的种种新玩法儿，新花样，还能寓教于乐，大宝乐此不疲。我内心深处真的对她充满了感激。
半个月后玫瑰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她胖了很多，衣服穿起来紧绷绷的。她笑容多了，身板儿直了，人也开朗起来。
第一个月给她发工资，她接过钱眼圈就红了。
在她上任雇主印度家庭里，她每天要工作到深夜12点，睡在地板上。
雇主热情好客经常留宿亲友，她就睡在客厅。而她在客厅躺下了，雇主就在她地铺3米远的地方大声聊天看电视到凌晨3点，她6点就要起床做饭送雇主孩子上学。这样的情景经常发生，她要靠吃多种维他命维持身体。
雇主一家人出去吃饭把她留在家里，冰箱里空空的，一颗鸡蛋都没有。她不敢出门，雇主也不会给她带食物。她打开包裹，吃圣诞节奖励给自己的巧克力。
……
她说自己很幸运，来到我家。她喜欢和大宝玩耍，感激我对她的信任。
在我妈的指导下，她中国菜越做越好。除了偶尔沟通不便引起误会，大多数时候还是让人满意的。
不过玫瑰也仅仅比我大一岁。偶尔会发懒，会笨笨的犯错。她家乡在乡下，很多我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东西她都没接触过。电器、热水壶不会用颇上演了几回危急情况。怎么提醒都不会储存食物，冰箱的东西经常放坏，我经常要操心，也偶尔生她气。
十一我先带小孩回北京，玫瑰办好中国签证已经是几周后。大宝天天念叨她。
她来那天我们赶紧唤大宝。
大宝跑出来发现Auntie真的来了，开心得冲上去和她拥抱，但是不过瘾，跑回客厅大力拍地板，上蹿下跳庆祝。
回想上次回京，我让玫瑰先把皮箱拿到楼下大堂。大宝看见玫瑰穿戴整齐拉着皮箱出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他以为Auntie要走了，要离开我们家了。
我和姥姥又羡慕又嫉妒。
那一刻玫瑰马虎大意，偶尔犯懒犯错都不是事儿。
小孩是最真实的。大宝又是高度敏感的孩子。如果玫瑰对他哪怕有一丁点儿不好，他都不会如此激动和兴奋。说明玫瑰真的很好。
04
上世纪70年代末菲律宾政府开始鼓励和输出海外劳工。很多菲律宾女性一人撑起一个甚至几个家庭，给经济低迷的菲国挣回不少外汇。
尽管饱受思乡之苦，常年寄居在雇主家庭里从早做到晚。但薪水至少是本国的四倍。
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菲佣们无论多不舍，每次离开家乡就是至少2年。
就像玫瑰，最好的青春献给了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家庭，本是陌生的孩子们。
近十年她辗转过法国、香港、印度家庭。和他们朝夕相处，适应他们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
玫瑰很聪明，学习能力也强。她会做Pizza，会烤甜点，会做印度人每餐必有的Charpati，现在又新增一个本领：会做拿手的中国菜，川菜、东北菜、粤菜。
我开玩笑说她再“搵工”（找下份工）会相当抢手。
可是我又怎么会舍得她走呢！
我给了玫瑰足够的信任和尊重，她回馈给我的家庭几乎完善的照料和帮助。
我曾信誓旦旦觉得自己可以兼顾事业和家庭，但事实证明我既不专业也没那么多精力和耐心。
有玫瑰在，我很踏实。
哪怕和她的缘分只是孩子小时候这几年，都已经很好。
现在我时间更充裕了，亲子绝对时间少了但是质量更高，也有时间写下这篇文章。
那不菲的菲佣工资，是我花的最值得的一笔钱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