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17年，江洲。

“要不…还是算了吧？”

狭窄的房间，沉闷而又潮湿，天花板上旧式节能灯用两根交缠的电线系着，如同伽利略的钟摆，慢悠悠的来回晃荡。

屋内的光照也随着节能灯摇摆闪烁，所幸屋子不大，没有出现黑暗的地方。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躺椅，和桌子上一堆线路以及不知名的机器外，再没有其他摆设。

一个西瓜头，大嘴唇，带着眼镜，畏畏缩缩的男人坐在躺椅上，看的出来他明显有些犹豫，几次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高瘦男子给摁了下去。

“不然…还是算了…算了吧。”西瓜头看着瘦高个儿，期期艾艾的说道。

然而对方并不回话，只是转身捣鼓了一番桌子上好像是示波器一样的黑色机器，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按下开机键。

win27的图标一闪而过，屏幕一黑，接着无数段复杂而又冗长的代码不断刷新跳跃，约莫三四分钟后，才彻底开机启动。

“垃圾电脑…”

瘦高个嘟哝了一句后，转身看着西瓜头，眉毛朝上一挑“选什么场景？”

“那个，我想回去了…要不？”西瓜头垂着头着说到。

撇了撇嘴，他不屑的说到：“回去？先说好，五百块钱定金和你刚才交的2500预付金一毛都不退，您要是不心疼钱，就全当没这回事！”

“我这…毕竟第一次，有点害怕…”

“头一次听说，做梦还害怕的。这是美梦，让你梦想成真的梦，在梦里，你爱做什么，想做什么，都行，没有法律，没有道德，您就是唯一的主宰，唯一的真神。”

“这…”

西瓜头被一番话说的心猿意马，探着身子看着廋高个手中的电脑。

那电脑桌面默认的草原背景，其上没有什么我的电脑，网上邻居，回收站之类的图标，只有几个黄色的文件夹。

“古代，科幻，侠客，末世，商场，官场………”

每一个文件夹的名字都如同网络书籍的分类，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西瓜头环顾了一眼狭窄的房间，粉白的墙还透着刚刷过油漆的恶心味道，椅子是暂新的，但是桌子上那台示波器一样的机器却破旧油腻，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瞻前顾后的，你要这么害怕干脆去Dream公司定制一套梦境，50万一次，那真是至尊级的享受，绝对的安全可靠！”

他不耐烦的说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两端大小不一的数据线，小端的插在电脑USB接口，大端的插在那台破旧的机器上。

紧接着随便点进了一个文件夹，熟练的激活程序，将数据从笔记本电脑下载到示波器上。

约莫十来秒之后，下载进度走到尽头，示波器上亮着的红灯啵的一下闪成绿色。

“商场大亨，来吧！”他将另一端连着的一副VR眼睛递给西瓜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测试西瓜头有没有勇气接手。

西瓜头盯着他手中的VR眼镜愣了很久，面色变化多端，最后心一横，一把夺过去，把VR眼睛带在头上。

按下启动键，VR眼镜细微抖动，西瓜头浑身肌肉一阵紧绷，像个僵尸一样硬挺在椅子上，紧张过度。

 但是没过多久西瓜头的身体就慢慢瘫软下来，鼻间的呼吸也逐渐匀畅，仿佛睡着了一般。

瘦高个见状，大致检查了一下设备，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就起身离开了闷热的房子。

外面是一个废弃的私人修车间，从街外传来的灯光隐隐可以看到乌七抹黑的砖面，在角落里堆积成群的破旧轮胎，和蛛网密布生满铁锈的零件。

他从房子中走出，黑暗中不知道踢到了什么零件，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暗骂一声。

“开始了？”

前方卷帘门处有人开口道，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纱布摩擦在一起，初次听，有些刺耳。

“我说你就不能把这收拾一下，搞的跟上不了台的黑社会地盘一样，每次客户来都像是被绑架，害得我要安慰半天。”

他走出修车间，看着跟前这个穿着大裤衩，穿着人字拖，嘴里还叼了根烟，满脸生活沧桑却还吞云吐雾的中年大叔，抱怨不已。

“我提供的场地，我提供的机器，我还把里面的墙刷了一遍，难道你不应该把外面收拾收拾？”中年人斜着眼，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玉溪，随意的丢了过去。

“得，您是大股东。”他稳稳的接住玉溪，啪啪两下点着，低价烟的苦涩从咽喉顺着气管冲进肺部，兜转了一圈后带着辛辣从鼻腔喷薄而出。

深深的一口，让他骨头都酥了不少，学着中年人，斜靠在门框上，悠悠问道：“葛叔，这个FD303是从哪淘来的，我怎么就找不到？”

“我说是从Dream公司弄来的你信吗？”中年人明白他的小心思，似笑非笑的说到。

“您不说也别埋汰我！”他摆了摆手，原本就没打算问出来，对方又不是傻子，两人合作入梦体验，他提供代码，中年人提供机器和场地，一次5000块，五五分成。

场地无所谓，随处都能找到，关键就是那台FD303，是让梦境成真的关键，是Dream公司foun dream（黄粱一梦）系列中效率最好，也是最稳定的一台交换器。

别说是foun dream系列，其他系列的交换器也是极其难寻，他在二手电器市场甚至黑市中都找了很久，没有一台能够完整的运行，都有致命的问题。

然而没想到这个浑身邋遢，一脸穷苦相的开黑车大叔竟然有一台五成新的FD303，除了个别部件需要更换以外，竟然能够成功启动。

dream公司定制梦境，体验完美人生需要耗费50万元，历时一个月之久。而自己有了FD303和网上偷偷下载来的部分源码，只需花费五小时，就能创造最精华的片段场景，虽然VR眼镜没有dream公司生物仓来的逼真现实，但是他只收取5000元，便宜了整整100倍。

  “让穷逼们也有梦能做！”他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嘿…”葛叔抽了口烟，笑盈盈的问：“杜帆啊，你不也二十来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没想着进去试试？”

他伸手指了指房间，此刻西瓜头正待着VR眼镜熟睡，大嘴唇裂开，漏出猥琐的笑容。

 “切…”杜帆吐了个烟圈，凝视着外面霓虹闪烁的街道，各色灯光乱花渐欲，像是穿着彩衣的丑陋怪兽。

“梦，呵呵，这玩意儿上起瘾来比黄赌毒还要劲大，我可抵不住，要不您试试？”

“年纪轻轻，故作老成。”葛叔笑骂了一句，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我明儿还有事，今晚要早回去，就不待了，你一会打车自己走，机器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明天你可以自己接活，不用给我分成。完事了记得要把门锁好，钥匙藏门口砖下面。”

“呦，难得见您不扒皮一回，怎么，赶着去见小情人？”他毫不客气的接下100块，调侃道。

“都是穷光蛋儿，难为谁…”葛叔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消失在夜暮中。

杜帆抽完一根烟，顿觉无聊，转身回到房间，坐在桌子上，将笔记本摆在腿上，打开命令端口，敲入一段指令，一个播放器的界面弹了出来。

这是他预留的一个后门，通过VR眼镜可以将入梦之人的梦境映射出来，就像是观看电影一样，不过画质很不清晰，最多也只有420p。

偷窥隐私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的一点点欲望，杜帆保证自己只看，从不录制。

“商场大亨，身价百亿，把妹去KFC，啧啧……”

“呦，买下来了…”

“嗯，人妻，秘书…”

“萝莉…操…”

杜帆啪的一下关闭了播放器，一脚踢在了西瓜头的膝盖上，西瓜头闷哼一声，却没有醒来。

“禽兽啊你…”他摇了摇头，果然猥琐的外表下有一颗更猥琐的心。

偷偷干这行已经半年了，见过无数的人，无论什么的梦最终都大同小异，权财情色 ，人的欲望被无限的放大，种类却就几样，但是其中的龌龊却变着花样的翻新。

“人生啊，周公梦蝶…”

夜空中，一阵凉风吹过，又抽了一根烟的杜帆精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