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年将近七十岁了。

   我们说，娘老了：头发早已花白，牙齿早已更换，眼睛也早已昏花……

   可娘说，她不老：我腿脚还利索，身体还硬朗……

     娘现在还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打工呢！

     那是几年前，娘给我打电话说：“你弟弟的孩子上幼儿园了，也不用我带了。我跟村里的几个人准备去宁夏摘枸杞嘞！”

      一开始，我们姊妹几个都劝说她，那么远，你又晕车，别去了！可她说，我不能在家闲着，想出去干活！就这样，那年的七月份，娘坐上了打工的列车，谁知道这一坐就是四年呀！

    娘先在宁夏摘了两个月的枸杞，又辗转到新疆摘棉花，那年到了腊月初七才回到家。这几个月，我们姊妹几个都不间断的给娘打电话，她每次都说：“我在这挺好的！住的好，吃的也好，你们不要惦记！”我没有出去打过工，以为娘说得都是真的，每每通过电话，心里都很轻松。

       记得那是娘刚回来得第二天，我们姊妹几个都迫不及待的看望她。上午十一点，她和弟媳从集上回来了，弟弟从饭店提来了啤酒鸭。我们一齐坐下吃。在以前，娘总是张罗这张罗那，我们叫几遍她都坐不下来。可这次，她却坐下了。我们赶忙把鸭腿夹给她。她一口气连吃了三条鸭腿。看着娘第一次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我的眼睛湿润了。也许，不，一定，是娘一定很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肉了！

     几个月，娘瘦了！以前圆圆的小肚子没有了！圆润的脸庞消失了！只是头发又白了许多，皱纹在清瘦的脸颊上格外的明显……我拉住娘的手，手上都是条条裂痕，有几处还有暗暗的血迹……

   娘说：我摘棉花一共用烂了六双手套；有时腰疼我就跪在地上摘，有时走不动还爬着；下雪了，领班的不让回去，我们都在雪地里刨着摘，很多时候都干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到住处吃上饭；她们都比我年轻，我也不能落后……

      娘啊，您现在都说出来吧，都说出来吧！让儿女们也知道知道您在外面受的罪！您每次电话里都说很好很好，原来都是为了不让我们挂念呀！

       多少次，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梦境里闪现：白雪皑皑的北疆，一望无垠，矮矮的棉花树半掩雪中，您——我的老娘趴在雪地里，吃力地挪动着身体；风一吹，您满头的白发凌乱了，您的嘴唇更干裂了；您的手套又被扎透了，手指上又有新的血痕了……

     娘，您在外真的太受罪了！您再也不能出去打工了！

    娘，我知道，从我记事起，您都一直为家庭辛勤劳作着：炎炎烈日下，您背着药壶给庄稼打农药；黑漆漆的秋夜里，您一个人在田地里浇水；磅礴的大雨中，您挎着篮子给庄稼施肥；熏热的灶火前，您张罗着一家人可口的饭菜；寒冷的冬天里，您坐在缝纫机前，裁剪出我们喜欢的新年衣服……

   娘，我知道，您一直都很要强。我们的庄稼是队里产量最高的，我们的楼房是街里盖的最早的，您培养的孩子在村里也算是很争气的……您把青春都已奉献给了我们的家庭；您把大爱都给予了我们姊妹四人。在您的言传和身教下，我们都拥有了幸福的生活！

    我们姊妹几个有足够的能力让您安度晚年。可您为什么还要去受那个罪呢？娘，我们再也不让您出去打工了！！

    可是过了正月，您又对我们说：

   “我想去北京一个工地上给人家做饭呢？”

   “娘，您就别再去受罪了！”

  “我胳膊腿好好的，不能光等你们养活，你爸在家种这十几亩地就行了，我现在不能在家歇着，在街里蹲着，光等黄土埋呀！”

  弟弟说，别去了，街坊邻居会笑话我们几个不孝顺的！

     就这样，您没再吭声。我们以为您不会去了。没想到，停了几天你给我来电话说已经到北京了！您说：“闺女，娘歇不住呀，这一没活干，我就浑身难受；这一干活就浑身有劲！我这啥都好，吃的好，住的好，你们不要惦记……”听着听着，我早已泪流满面。娘，您真是我苦命的娘呀！

     多少次，我梦中醒来，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多，我想远在北京打工的娘已经戴上围裙，在厨房忙碌起来了：也许她正坐在灶火旁烧水，也许她正用力的和面蒸馍，也许她正在冰凉的水里洗菜，也许她正在熏烟中擦着两眼老泪……

     多少次，我在心中怨恨自己的无能，没能给娘幸福的晚年生活，我心中的愧疚久久的折磨着我……直到有一天，一个朋友帮我释怀：让父母干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就是做儿女最大的孝顺，父母的快乐才是我们孝敬的真正意义！自此，我的心才稍微有了平静与些许慰藉……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我多想送娘一束康乃馨，让她也闻一闻鲜花的芳香；我多想给娘洗洗脚，让她整日疲惫的身躯得以少许的舒缓；我多想带娘出去旅游，让她紧张的心情得以稍微的放松……

      但，娘还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打工！

      现在女儿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向北方，深深的鞠一躬：

     娘，您辛苦了！

     这辈子做您的女儿，是我最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