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 乔
1.
某天在水房,听见同事闲聊。
“最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早上来上班的路上总是能遇到同一个人,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另一个同事听了,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附近的写字楼都是差不多的上班点儿,总能遇见同一个人,不足为奇呀。”
还有一位颇爱分析的同事,大开脑洞起来:“那倒未必,看似稀松平常的上班路上偶遇,但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掐着点儿来‘偶遇’你呢;而且话说回来,这条路上每天你都会遇到熟悉的面孔啊,为什么你唯独对那个人印象颇深呢?快老实交代,那人是个帅哥吧……”
“哈哈哈,还真被你说中了……”
水房瞬间就溢满了少女心。
我陡然想起一句话:生命中你遇见一个人,原不过是为了叫你通过他再遇到另外一个人。
我们永远无法预料,每天与那么多人擦肩而过,其中的谁会从人海中缓缓朝我们走来,走到我们的生命中来,扮演某个角色,同我们一起走一小段人生路。
日后回忆起来,大概只记得最初的遇见,惊叹那样一个美丽的巧合,却无从知晓命运之手从何时起埋下伏笔,又走过怎样的起承转合,仿佛精准推算一般的安排,才有了这般命中注定的相遇。
2.
可能从小受家族信佛的影响,长大后我很信缘分,钟爱神秘学,觉得很多人事都是冥冥中的安排。
比如,大学时为了准备某次考试,必须去高等教育出版社的门店书店买那本教材。路痴如我,虽然出门前我已习惯地在本子上画好详细地图,但到了马甸桥还是被绕晕了,那个天桥上上下下七八次都没找对路,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路,才找到地方。当时又害羞又气恼,心理暗暗地说:这鬼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来。
可实际上,我毕业后第一份正式工作就在马甸桥附近,每天上班下班都经过那里。
比如,网上关注许久的网友,突然有一天变成你的同事。你能想象吗?这种神奇的事儿,我已经经历两回了。一个是大学时期在博客中国写博客的时候关注的网友,那时我们俩加了对方的QQ,正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纪,我们常常聊到深夜,话题不外乎是电影、文学、音乐。我还记得夏天的某个夜晚暴雨骤降,雨水哗啦作响,溅起整个世界的静谧与喧嚣,电脑里静静放着他推荐的爱尔兰轻音,旋律时而急促时而悠扬,他的对话框偶尔蹦出几句话,我们就那样闲闲聊着,仿佛真的就穿越了网络,互相作伴,在昏暗的灯光下,听着雨声度过漫漫长夜。后来博客中国网瘫痪,我再也没去那写博客,从前因为写博客结识的网友也日渐疏于联络。是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公司新同事入职,我加他的Q安排工作,屏幕上居然弹出对话框,说我已添加该联系人。然后一搜,才发现,居然是那个许久没有联络,却曾经一起陪伴度过许多个欢喜哀愁日子的网友。
细细想来这些毫无道理的巧合,相比那些需要起承转合的遇见,就简单又杂乱得多。
它们看似没有任何深意,仿佛就是一个不经意的莽撞,就错乱地闯入了彼此的世界。
可我仍然觉得,这样意外的安排让我的生命丰满许多。会更懂得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保持善意与真诚,哪怕是网络上偶尔的只言片语,虽然只是两个由符号代表身份的ID,说不定哪天就现实中相遇了呢,从虚幻的符号到有血有肉的生命体,不可谓不神奇。
3.
也有一些巧合,是想要去抓,却再也来不及的。
她叫田维。
认识她非常偶然。
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在电脑前看文章,不知怎么就翻到一个知名博主,在文中盛赞另一个人的文章,说她看似年纪不大,却文笔清新淡雅,颇会引经据典,还不让人觉得掉书袋。我便循着那人的推荐,打开了她的博客主页。
是MSN空间,名叫:花田半亩。
一篇篇文章读下去,果然清新极了,在那个流行伤痛文学的年代,读到那样雅致的随笔,真真叫人欢喜极了。
随即我便给她留言。三两日后,她居然给我回复了,说也很喜欢我的文字。我觉得羞赧,和她的文字相较起来,我那时写的随笔简直没法看。
渐渐我们便熟悉起来。才得知,她在语言大学念书,老师是梁晓声;让人惋惜的是,她从小就身患重病。
我记得她曾说过:永远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在该爱的年纪不敢去爱,可是我真的很向往爱情啊,我愿意幸福,我只愿意幸福。
常常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虽然她身患重病,在疼痛蔓延全身时,她依旧笑对身边人,依旧坚持她所热爱的文字。
那个夏天,我们相约,等她身体稍微好一点,我们可以约在她的学校,一起见见面。
却没有来得及。在八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永远地离去了。
她的MSN空间好几天没更新。再更新时,是她的同学写的一篇文章,告诉我们,花田永远地离开了。我在电脑前哭了很久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MSN空间看她的文字,那时她还有搜狐和网易两个博客,上面有她更早期的文字。在百度里只要搜“花田半亩”就能找到她的博客。
后来,她的老师梁晓声跟她的母亲一起整理了她所有的文字,集结出版,书名就叫《花田半亩》,她的文字被更多的人喜欢,事迹也在学校传开进而在社会上传播开去,央视的一档读书节目还介绍过她的书。关于她的信息,网络上越来越多。在百度里再搜“花田半亩”,她的博客已经淹没在雪花般的信息里了。
再后来,MSN退出中国市场,MSN空间永久地消失了。连同她的文字。
因为她的离去,我一度难以释怀,消沉了很久,对生命也思考了很多。
后来渐渐明白,也许遇见她,除了相遇一个美好如花朵般的少女,通过花田更为了让我懂得她的心愿:“我愿意幸福,我只愿意幸福”。
她多么想爱,却不能爱。而许许多多的我们,却在爱里,爱得焦虑恐惧,掺杂了物质和欲望,失了本心,也失去了爱与幸福的根本。
她最喜欢一首诗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已经足够。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命运虽然缄默,却别有用心地让我们一次次相遇。遇见的,注定会遇见;失去的,注定会失去;没发生的,注定没发生;得不到的,注定得不到。这不是垂头丧气地认命,而是,每一次的相遇和别离,都为下一次的重逢埋下伏笔。
我们身处命运的漩涡中,我们活出自己,却无权过问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