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了。
羽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习惯性的打开电视……,划弄着手机上的微视频,躺在床上等待着睡意的到来……
这一丝轻微得几乎完全被夏日傍晚所特有的吵杂所淹没的关门声,最终还是被端坐在客厅沙发佯装看电视的明清晰识别了。它带给明的烦乱,远甚于晚饭后楼下那群孩子充满能量的嬉闹。处于深度女性更年期的明,顿觉胸中有一团乱了方向的火苗正在四处冲撞。
这是羽和明第二段婚姻的第六年,他们的第一段婚姻终结于十年之痛。与明离婚后的第五年,羽再婚了,但缺乏感情基础的再婚生活并不如意,羽很快从两年中接近三百天的频繁冲突中铩羽而归。女儿瑜高考的那一年,羽回到了明的身边。
“叮…”随手机响铃赶来的是大熊拥抱小熊的图片表情,昏昏欲睡的羽仅扫一眼,就知道那是瑜发来的信息。这个即将艺术类专业毕业的女儿,发微信永远是表情多于文字,而且多是羽这个年龄很难看懂的表情,这对熊,是羽少数能明白意思的一个。
“还没到给生活费的日子啊!”,羽嘴里含糊的咕哝了一下,翻个身又准备睡去。
“哎呀老爸,您到底跟我妈咋了啊???”
“您咋就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说呢!”
“您这样她很伤心啊!“
“醒着没啊,别睡啊!“
女儿在羽的手机上拉响起了连珠炮。
“别说了,老爸困了。“心情不佳、困意缠身的羽想尽快结束这次沟通。
女儿的主动文字多发自她有物质需求时,而这次另类的主动,羽心里是抵触的。这是半年来的第三次,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明的旧仇未灭、瑜的新恨又生。
“不行,您得醒着。“
“您对我妈太冷漠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早晚要分手吗?“
“我觉得你们俩现在在一起并不幸福。”
“我妈哪里不好啊!”
……
羽再次崩溃:女儿那画一根线条都要用去半小时的手,抄起这个话题时总有着足以爆屏的灵动,随着灵动而来的是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你说我哪里不好?该做的能做的我一分不少的都做了。过不出家的样子,我能怎样?是的,我没有幸福感。”,已经眼花缭乱的羽索性不看手机上滚动的信息,仅对看清了的几条进行着笨拙的回复。显然,这种反驳式的回复不是女儿期待的。
……
“哪里好!”
“和我妈过不到一起去,您还能和谁过到一起去?”
“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折腾!”
……
果然,手机那端有些愤怒了。
……
“如果真要离婚,我支持!”
“我真的支持!”
“这么过下去肯定不行,您考虑一下离婚的事情吧,这样对我对您自己对我妈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创伤。”
……
虽然对这次对话的结果早有预计,但羽还是被瑜的微信内容震惊了,这是我女儿在说话吗!!!
“不用说了,你们提条件吧。”感到羞辱与愤怒的羽放弃了尚未整理清晰的解释词。
“我是您一把手带大的,吃着您做的饭长大的,我真的爱您,也希望您幸福。”这条后置的信息显然因为迟到,看着有点多余,可能是瑜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过分,想往回拉拉话题吧,但是已经晚了。
“不是我们,是您想好了去跟我妈说。”
“那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么多!”
“你真无情!”
“这么多年,你又对谁有过情!”
第三次,一样的开局一样的结尾。最后一句是羽发出的,不再是被追赶出来的负气话。他愤怒了,一种羞辱、委屈和绝望交织的彻底愤怒。女儿以往对自己和自己家人的无视、对自己为这个家辛苦付出的无视……,而更让他心痛的是,每次矛盾,明都要把不明缘由的女儿拉进来参与其中,硬生生地在他的情感上划开了一道道骨肉剥离的创伤。
辗转床上脑海中划过道道闪电的羽交缠着无尽的悲伤与愤怒。
门开了。
明带着平静的表情出现在床边。
“别说了……”烦躁的羽像一条刚上岸的鱼,一个翻身把头扎到被子里。
“我们离婚吧。”明依旧平静的语气。
该来的,那床厚厚的棉被是盖不住的。
“行!你提条件吧。”此时的羽已经不知不觉坐起了身。
“现在的房子大部分钱是我卖了原来的房子买的,归我……归你,明天你就搬出去……”明微红着脸说。
“那不行,这房子是婚姻内财产,卖了平分!”羽坚决的口气,内心的羞辱感尚未荡去头脑中的灵气,这是带着试探性质的回答。
听到要卖房子,隔壁房间的一直偷听的瑜站了出来。
“你看什么,有你什么事!”看见怒目圆睁瞪着自己的女儿,羽愤怒的吼道。
“看你啊!”瑜毫不示弱,并跃跃欲试的向前探了探身。
羽这次无法控制的爆发了……
片刻,一切归于平静,被羽踢了一脚的瑜抽泣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明拿起笔去客厅起草离婚协议,羽躺在床上喘息。
清晨,羽打开那道熟悉的门,迅速的洗漱换衣,出门。
上午,羽接到了明发来的短信“下午2:30,民政局”,之后是电子板的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是按羽的意思起草的,羽悬着的心放下了。这次离婚也就是一次红蓝对抗演练,考验那方先举起白旗,羽断定。下午民政局之约必须得去,不能屈辱后又丢了男人的面子。
民政局的大门一进一出仅用了二十分钟,出门时羽说了句“房子先别卖,我先到单位招待所住几天,等找好房子后再搬家。”,之后各回单位。
“房子不卖太好了,我想把房子过户给女儿,你同意吧?”清晨的短信叫醒了睡意正酣的羽,明发来的。
没想好怎么回答,羽决定先不回复。
上午,羽回复了。但没说是否同意将房子过户给瑜,仅说了自己为这个家的付出、两人的恩怨纠纷、以及对女儿不明所以参与两人之事的反感。
“我们不要再掰扯财产的事、付出的事、感情的事了,争不出个答案。我会把划到我名下的房产都过户给闺女。”
“其实我真不想离婚,就是过不到一块去,你说你不幸福!……你外出回家冷锅冷灶的情况,多数是我不知道做什么,或者是也刚回来……”
……
“退休后换个房车,拉着你去流浪”
之后的几天,明的信息明显勤快了许多,两人的沟通似乎比原来还要顺畅。
周末上午,等待着回家召唤的羽接到了一条剧情反转的短信“那天搬家?咱们一起生活,你总生气,让我很难过,这是性格问题,当然我也有缺点。这样,你先在外面过几年,以后你年龄大些,脾气好一些,咱们还得一起周游世界!”
已经同意将房子过户给女儿的羽有了被戏弄的感觉。被亲生女儿奉劝离婚、财产分割谈判时虚弱的强硬、被勒令离家在外的辗转难熬……瞬时涌上心头,刺痛!难易形容的刺痛。此时的羽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剥光了皮,一脚踢到大街上的狗。
怒匆匆从单位招待所赶回家,冷言冷语同明交谈几句,拿了换洗的衣服。
羽再次关上了那扇熟悉的门。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力气再次打开这扇门,尽管这扇门的里面,还有没搬走的或搬不走的,太多属于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