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黄天在一起之后，对于工作，张学华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但是好歹要对一整个律师楼的人负责，所以她并不能松懈，只是相对减少了自己的接案频率。

因为她从业以来的不败战绩以及师兄经营的人脉，律师楼里从来不缺案子接，对于其他几位共事的律师，她只要求大家对所接案子尽责，必要的时候她从旁协助，业务也一直平稳的开展着。

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女中学生被L J的新闻，她断断续续的听行内人议论过，自己并未上心。

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悲剧在上演，她曾经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某个歌星又发了新片一样，乏味极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件案子随着越来越多的内幕被新闻记者挖掘出来而不断发酵，几个被告的律师也陆续更换，其中一个被告的父亲竟找上了她的律师楼，想让她来做辩护律师。

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已过古稀之年，满面愁苦之色的对张学华诉说着自己的请求：“张律师，请你救救我儿子，他才18岁，刚刚成年，不能就这么去蹲大牢啊。”张学华的眼神平静无波：“李董事长，案子我看过了，按照警方的结案报告，贵公子是主犯，这件案子可以回旋的余地不大，您之前请的律师为什么会中途请辞，原因，我想您很明白，您要的结果是不太可能的。”李有材深深叹了口气：“张律师......呵，按照我和黄天的关系，我该叫你一声弟妹，弟妹，我四十几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我承认是我太过骄纵他，以至于酿成大祸，阿鹏本性不坏的，这次的事他也是被教唆的，看在黄天的面子上，我恳求你帮帮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帮我把这个案子摆平的，要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听到他用黄天来压她，张学华微微皱起眉头，心上不悦。

中天和立发物流集团的生意来往她是知道的，以前在中天工作的时候还经手过两家公司的合同，所以她知道黄天和李有才肯定是有交情存在的，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该不该强硬的拒绝。李有材看她沉默不语，知道她有些动摇，略显急迫的倾身向前：“弟妹，请你帮帮忙，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其他家律师楼都不愿接手，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张学华又翻了翻手上的案卷，无奈叹气：“李董事长，我现在手头有案子，实在分不开身，这样吧，我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我先声明，我们律师楼可以接这件案子，但是，你要求的结果不一定能够达成，我们的合同里不能写这个，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拒绝你。不过，你放心，不论是谁接手，我都会从旁协助的。”李有才听出了她的决绝，也不敢再多说，只能点头答应。

张学华送走了忧心忡忡的李有材，转身让阿婷召集众人开会。听完她的话，其他几位律师有的惊讶，有的担心，有的......兴奋。

兴奋的人是半年前加入进来的彭旭，年龄比张学华还小，但办起案子来，凌厉的风格并不输她，只是他太过张扬的个性曾一度让张学华有些不悦，这时看他满脸兴奋的要接过她手上的案卷，她略微斟酌了一下，原想让年纪更大更稳重的刘律师接，但是明显刘律师是那个担心的人，她也不想强人所难，将手上的案卷交给彭旭，提醒道：“我跟当事人的父亲讲清楚了，我们尽力就行，这个案子基本定性了，翻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你接手之后不需要太勉强，陪着当事人走完流程，如果能帮他减轻一些刑罚......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有难处就告诉我。”

彭旭将案卷扬在手上，冲她点点头：“放心吧老板，这个案子我一直都关注着呢，我心里有数，我这就去干活儿了。”

看着他兴冲冲出门的身影，张学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刘律师，刘律师毫无保留的递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张学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华姐，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餐桌上，黄茵恹恹的戳着碗里的饭问对面的张学华，张学华想着昨晚跟黄天通电话的时候他反复重复的那句想念的话，抿嘴笑了笑，给黄茵的碗里添了一勺菜：“后天的飞机，怎么？是有什么事吗？这么不开心。”

黄茵道了声谢，左手撑脸看着黄天空着的座位：“没事，就是想爸爸了。姐姐也去了加拿大，家里就我们两个，好无聊啊，华姐，你不想爸爸吗？他都去了半个月了。”

张学华在心里默默轻叹，怎么会不想呢？结婚以来第一次跟他分开这么久，夜里都不习惯一个人睡了。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如果无聊的话就去找朋友玩，不要回来太晚就好。”黄茵重重叹了口气：“爸爸让我在家乖乖陪你的，不让我出去跟朋友......鬼混，哼，什么嘛，我朋友都好得很，哪里像爸爸说的都是狐朋狗友。”张学华挑了挑眉头，轻声反问：“茵，没有合适的男孩子吗？”

黄茵的眼神从黄天的座位上猛地收回，垂下眼睑，胡乱应了一声，开始闷头吃饭。

张学华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忘不了潘朗清啊。

黄茵最终还是耐不住家里冷清的气氛，出门玩去了，张学华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然后面对她的央求答应帮她保密。

黄茵开心的挽着她的胳膊问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去happy，张学华有些讶异，随后拒绝了：“年纪大了，不像你们那么有精力。”黄茵笑她明明还很年轻却被黄天感染的有些暮气沉沉。张学华假意生气的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乱讲话，你爸爸哪里暮气沉沉了？”黄茵夸张地捂着额头喊痛，又嚷嚷着她偏心，扭头出门，还不忘回头调侃一句：“爸爸有了你之后容光焕发重返青春行了吧？”

张学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转身上楼。和黄天通完每天一次的长途电话之后，临睡着前，张学华突然想到，李有材的事情要告诉他吗？

黄天对她工作上的事情从来没有过问过，只是不停的唠叨让她不要把自己累着，如果有困难一定不要自己扛着，要告诉他。所以她也没有把自己经手的案子跟他讨论的习惯，但是这次......案件本身就很特殊，又加上李有材和黄天的身份，她忽然拿不定主意了。

彭旭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律师楼，张学华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询问案件的进展，听他说没有问题，并且听上去好像信心十足，张学华并没有觉得欣慰，相反却有一丝不安萦绕在心头。多年来职业练就的敏锐，让她对彭旭放心不下，这件案子的难度，每个接手的律师都不应该会有像他一样的自信，他的自信到底来自哪里？

黄天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黄茵开心的拉着他问东问西，张学华趁父女两人说话之际，回卧室收拾他的行李箱。

这次黄天去纽约出差只带了倪峰同行，张学华一度担心他们两个大男人照顾不好自己，看了看黄天的行李箱，她终于承认是自己多虑了，他怎么能做到把行李箱收拾的比女人还细致的？

将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起来细细审视，确认是干净的，才整齐的挂起来。还没等她把衣服整理完，黄天已经推门进来，她手上还拿着他的内衣袋，转头惊讶的问道：“这么快就聊完了？怎么不多陪陪她？”

黄天快走几步将她的脸捧在手心：“想你。”张学华脸上微微一热：“我就在这里啊，又不跑，茵茵很想你，去陪她多聊会儿吧。”黄天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想我了吗？”  张学华轻咬下唇，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俏皮的一笑：“你先去陪茵茵说话，回来我再告诉你。”黄天将身体倾斜过来，她连忙用手抵住：“你......别......”黄天的脸凑在她眼前促狭的微笑，然后将手臂伸到她身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来拿给茵茵带的礼物，你想什么呢？”

张学华面露窘色，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佯怒道：“没有我的吗？”黄天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意味深长的回道：“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给你，辛苦你帮我收拾行李，我陪茵茵多聊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就先去洗澡，等我回来。”说完，在她面上又亲了一下，笑着转身出门，张学华摸了摸被他捏的发烫的耳垂，看着手里他的内衣袋，想着要不要就这么丢着不管算了。

等父女两个人聊的差不多的时候，黄茵抬头看了眼钟表，不禁轻呼出声：“哎呀，这么晚了，爸爸你快回房休息吧，华姐该等着急了。”说着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他的背往门口走，黄天无奈的指着她笑着说：“你呀，终于舍得放爸爸走了。”黄茵不好意思的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对不起嘛，我错了，明天我再跟华姐道歉。”将他推出自己房间，黄茵冲他挥了挥手：“小别胜新婚，爸爸你可要悠着点儿不要把华姐累着了哦，晚安。”

不等黄天开口门已经关上了，黄天被揶揄之后的那句笑骂也被她一并关在了门外。

想着这么晚了，张学华可能已经等不及睡着了，怕把她吵醒，黄天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的门，结果抬眼发现以为已经睡下的人正靠坐在床头安静的看着手里的书。

“还没睡？”

“聊完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询问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黄天心疼的在床边坐下握起她的手：“怎么不先睡？”张学华没好气的抽出手把书放好：“好像是某人让我等他回来的，某人倒聊得开心把说的话都忘了。”

黄天自知理亏，也知道她并没有生气，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肩，从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西服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塞进她的手心：“礼物。”张学华唇角微翘：“舍得给我了？”黄天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张学华将锦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这是？”

“莫比乌斯环。”黄天轻声答道。

张学华心里轻轻颤动，莫比乌斯环，循环往复的，无限的，永恒的。

“我的心在里面。”黄天知道她明白了，但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张学华眼眶微热，伸手拉着他的领带将他的身体拉近，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两人交换了一个轻柔而温热的吻。

黄天帮她把颈上的项链换好换好，又把换下来的项链放进袋子里装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之后温柔的回视着她一直胶着在自己脸上的眼神，伸手抚着她的脸，再开口，声音控制不住的喑哑着：“我去洗澡，很快。”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张学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原本以为黄天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回来又陪着黄茵聊了大半天，已经很疲累了，不会折腾的太久。然而，黄天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精力旺盛。

当她再次从云端跌下，还没平复下来，又被他拥着换了个姿势，她有些受不住的嘤咛着劝道：“天，明天我还要上庭，你也要去公司，可不可以不要了？”

黄天轻柔的拿起她的胳膊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坚定的将自己再次埋进她的身体里，惹得张学华又是一声嘤咛，那温暖紧致的地方箍的他头皮发麻，微微喘息的安慰着哄道：“明天我不去公司，你的案子是下午的，不会耽误，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了。”说完便忍耐不住的再次动作起来。

张学华收紧了手臂，只来得及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案子确实是下午的，便再次神思恍惚的跌入他制造的漩涡里，胸前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的莫比乌斯环吊坠兀自随着她身体的晃动而跳跃着，见证着两人浓烈的爱。

彭旭再次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满面春风，拍这手招呼大家宣布自己要请吃晚饭，在众人热闹的起哄声中，张学华平静的打开自己办公间的门把他叫了进去。

“老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董儿子这个案子我百分之百拿下。”彭旭在张学华办公桌前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张学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审视着他，彭旭收了脸上的笑意问道：“你不相信？”

张学华轻声说道：“任何案子，在最终判决下定之前，都不要妄下结论，控制好你的情绪，不要让你的当事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称赞，彭旭有些不悦：“这个案子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我说会赢就一定会赢。”张学华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彭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从张学华的面上移开目光：“案子赢了就行，你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看到他躲闪的目光，张学华只觉得自己心头被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正要继续追问，只听外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彭旭呢？让他出来！”

张学华和彭旭胡视一眼，同时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阿婷正在门口与人拉扯，张学华快步走过去问道：“什么事？”阿婷回身拉住张学华的衣袖，委屈的诉苦道：“老板，她要找彭律师，但是她没预约我就不让她进......她好凶啊。”张学华安慰的拍拍阿婷的手，转头打量来客，与自己年纪相当，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清秀的脸庞因为愤怒有些绯色，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正要开口询问，彭旭却挡在她面前向对面的人发问：“何以晴，你怎么跑律师楼来找我？”

“为什么要威胁我当事人还利诱她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可以告你的？你不想要你的律师牌照了吗？”何以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鄙夷和不忿，彭旭却满脸的不以为然：“何律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事我没做过，我还要告你诽谤呢。”

何以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向前一步，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否认是没用的，你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只要我的当事人愿意指认你，你逃不掉的。”

彭旭撇了撇嘴，凑近她的耳边轻语：“哦？她会吗？”

张学华默默的听完两人的对话，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伸手将彭旭拉开，然后对何以晴报以微笑：“何律师是吧？我是张学华，律师楼的负责人......大家都是律师，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你这样来闹，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何以晴皱着眉头将张学华打量了一眼，哼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一丘之貉。”转脸对彭旭说道：“我会让你知道钱不是万能的，权势也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公义存在的，劝你做人善良一点，不要把自己作死了。”说完，转身离开。

一室静默中，彭旭嗤笑着：“这么冲动的人做律师，她的当事人可真倒霉。”

看着玻璃门外的何以晴进了电梯，张学华转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道：“阿彭，我不想知道详细过程，我只问一句，做过吗？”彭旭略略垂下了眼睛，片刻后抬眼看着她答道：“做了。”

虽然一早知道答案，但是听到他承认，张学华的失望从眼神中泄露出来，缓缓开口：“你们入律师楼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我的原则，既然你认同了，为什么还要做？”

彭旭忽然莫名有些心慌：“我只是用了你的方法啊，你以前不是都是这样打赢官司的么？现在怎么又来指责我？”张学华摇了摇头：“那些龌龊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因为我付出过太大的代价，我不想你们跟我一样，所以才会要求在我这里不可以越界办案，当初我跟你说的很清楚。” 彭旭有些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有些恼羞成怒：“你是我的偶像，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输过，我也想有你一样的成绩，所以我来你的律师楼，我办案的方法很多都是跟你学的啊，你做过那么多，现在居然说那些是龌龊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张学华点点头：“是的，很可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的很可笑，你没有因此跌过跤你不会明白的。听我一句劝，现在去修正还来得及。”彭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太可笑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用什么方法重要吗？我真是太傻了，还一直把你视为传奇视作偶像。这件案子我一定要打，而且要按照我自己的方法去打，我一定会赢给你看。”张学华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连之前的失望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平静：“既然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我这里不适合你。”

彭旭握紧了双拳：“对，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你赶我走，是我，瞧不起你。”张学华吩咐阿婷帮彭旭收拾东西，然后郑重的对其他人说：“我的原则不会变，如果还有人不认同，现在就可以离开。”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办公间，留下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彭旭离开之后，刘律师在众人的怂恿下，敲开了张学华办公间的门，“怎么？有人要离开的话不用跟我打招呼，让他们自行离去就可以了。”张学华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没抬的说道，刘律师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曲指轻扣桌面，张学华有些烦躁的抬头，看到他满脸的笑意有些不解，刘律师略带嗔怪的开口道：“呐，论年纪论资历，我都算是你的前辈了，不要用这么犀利的眼神看着我。”

张学华抚额轻笑，示意他坐下：“对不起，我......”刘律师伸手阻止道：“倒也没有到需要说对不起的程度......阿彭太过于急功近利，为他伤心，不值得。呐，老板，以前每个月的聚餐你大都推脱了的，今天你可不能再推了，不然那几个小的可就真的要造反了，今天我们准备去吃大餐，怎么样？一起？”张学华心里一股暖流涌过，轻声道：“谢谢。”

刘律师摆摆手：“别谢我，叫你去是要你买单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啊。”张学华起身拿包：“放心，我还有老公的卡，你们吃什么我都请得起。”刘律师被她的玩笑话微微惊吓到，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反倒把张学华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快一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