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亲，是家中老幺，被众多兄姐呵护长大；母亲是家中长女，从小在外婆的严厉管教中长大。
父母的相识，跟她们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到了结婚的年龄之后，经过媒人介绍相识。
父亲大了母亲5岁，他们结婚时，母亲22岁，父亲27岁。父亲，妥妥的是一枚大龄男青年。但是父亲长了一张娃娃脸，成功的骗过了母亲。这也是母亲后来闲聊时谈起的趣事。
按理说，生活中年长的父亲应该更多的包容母亲。但是生活中，我们观察到的更多的是母亲对父亲的包容。
在我很小的印象中，母亲就是一个无敌女金刚一样的存在，大胆泼辣。
乡村的晚上，总是安静而黑暗的。半夜里，院子里有些风吹草动，总是母亲起床去查看，父亲跟在母亲的身后。这一度让我觉得父亲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父亲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文化人，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小时候，三间瓦房的白墙上，四处都能够看到父亲随手用毛笔题写的古诗词和花鸟画。也是在墙上的诗词里，我知道了“沽酒客来风易醉，踏花人去马蹄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些词句。也知道了鸟语花香，春风拂绿树这类的美好词汇。这应该算是我最早的启蒙。
二
在村子里，我常见的模式是，人家的爸爸推着平板车，上面坐着人家的妈妈；人家的爸爸骑着自行车，车后座坐着人家的妈妈；人家的爸爸下地干活，人家的妈妈在家里做饭，洗衣……
我看到的我家的模式是，我妈妈推着平板车，上面坐着我爸爸；我妈妈骑着三轮车，上面坐着我爸爸；我妈妈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后面跟着我爸爸……
所以，在我们家，总是我的妈妈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我曾经问过我妈妈，为什么我家不一样，然后，妈妈跟我说，你爸是个文化人。
虽然这样，似乎，我爸的车后座上从来没有坐过我妈，当然也没有做过其他人。
小时候，我觉得 爸爸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因为他没有人家爸爸的勇敢，也没有人家爸爸的威严，他还不爱我们和我妈妈。记忆中，爸爸总是长时间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再次出现，然后，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我总是赌气拒绝认他。这个时候，我妈总是一巴掌招呼到我后脑勺说“这孩子，果然傻了，连自己亲爹都不认了！”
三
我爸爸也有很好的地方。
当我的小伙伴们因为做了错事被亲爹拿着皮带抽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最多就是被我爹拎到我妈面前，然后说“ 你看看，你样的好闺女”，这个时候，我妈就说“这是我闺女么？不是你闺女？”然后就会开展第101次闺女是谁闺女的争论，然后莫名其妙的，原本被从我身上引开的战火，再次聚焦到我身上，然后我就会看到我妈，手里拎着个鞋子，作势朝我招呼过来。但是，向来行动敏捷的我妈，从来都快不过滑溜如泥鳅的我，嘿嘿！但是，我曾经也在半夜听到过我妈跟我爸的争吵。所争吵的多数原因，都是爸爸醉酒晚归。
嗯，爱喝酒，一喝就醉，是我爸的软肋。
四
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不爱我妈的，我妈嫁给了我爸就是十分委屈的。直到后来长大了，才懂得，我爸对我妈的依赖。
我爸从来不让我妈单独出远门，即使去20多里地之外的外婆家，也是叮嘱我妈要当天就回。如果当天不回，我爸第二天一大早必定赶早去接我妈，后来有了手机，我妈前脚出门，我爸后脚催我爸回家的电话就会一个接一个的打了过来。
年轻的时候，我爸撇下我们和我妈，一个人大江南北的闯荡了好多地方，也许是那个时候都游历完了，后来回来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再也没有跟我妈分开过。及时当年我上大学，我爸独自一个人送我去外省上大学的时候，在车上，一直挂念这家里的我妈，说我妈一个人在家里会怎么怎么样，然后将我送到学校，连夜买票往回赶。
五
以前，我妈和我爸之间的称呼是： 我爸叫我妈“喂 ！”，当着外人面会说“孩儿她妈”只要我爸一张嘴说喂，什么都不说，我妈就知道我爸要说什么，或者要什么。我妈对我爸的称呼是“当家的”"她爹”这两个。
现在我突然发现，当我爸想别人介绍我妈是会说“我爱人”，当着我们的面会说“你老妈”；而我爸对我爸的称呼变成了“老头儿”和“你老爸”。
妈妈，曾经生了两场大病，之前，我爸是住在自家的店里的，方便看店也方便卖货；后来妈妈生病之后，就搬回了家里，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离开我妈两米以上的距离。我妈要睡哪儿，我爸就陪去哪儿。
去年，我妈住院的时候，因为爸妈年龄大了，我们瞒着我爸和我妈，妈妈的真正病情，然后每次回家换洗衣服的时候，都看到我爸一副失魂落魄的坐在我妈平常喜欢躺的沙发上，喃喃的问我：你妈什么时候才回来。
那样的神情，仿佛就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无助、无依。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我爸真的老了。
六
然后，这一次，爸爸仿佛突然间开了窍，然后一边陪着我妈让我妈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事情，一方面又计划着陪我妈去看看那些年轻时我妈妈想去，但没有去过的地方。我知道，我爸是想要弥补我妈年轻时的缺憾，但是更是想要有更多机会陪着我妈。
我爸妈，曾经都说过，老伴儿，老伴儿，就是到老了的时候的一个伴儿。有你爸/妈陪着就行，你们不用担心。
我的父母，他们一辈子，磕磕绊绊，有过争吵也有过委屈，曾经他们也考虑过离婚，甚至两人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上初中的我说，如果我们离婚了，你会跟着谁？
但是最终，他们还是一路相携走了过来。
如今，你如果去问父母“你们相爱么？”父母肯定也是疑惑，什么是爱？
父母这一辈的爱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没有什么荡气回肠，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他们有的只是在日常柴米油盐中的坚持和磨合？有的是一路相扶相持的温情与陪伴。
我想，这应该是世间长久婚姻常有的状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