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喜欢昨天下午那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弦乐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注意到它
星期五的下午连着两节自习,往我们教室南边望去,透过教室门开的那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的空隙,可以看见冬日的天:不干净,有杂质的天,郁沉沉的拉下来,拉下来,仿佛有重量似的,压在人的心口上,闷闷地不痛快。天底里站着一栋青灰色的楼,非常可笑地孤伶伶地站在那里,无缘无故的;它眼前是种在我们教室楼外的一棵树的枝条,身后是那无尽的天——没有云,没有陪衬,就这么滑稽地站着,给人以意外的恐怖感:假如这景色是一张黑白照片,一定有成为上世纪60年代惊悚片背景的潜质。
往北望去,同样是一排高楼,瑟缩地站在那脏冷的天里,然而幸好不像南边那位那样孤独了。青灰的楼,死的颜色——像冻伤的人紧紧挨着,不放过一点暖和的机会。
从北边传来弦乐的声音——二胡?不那么凄惨,姑且算它是吧。一缕一缕地升上来,升上来,渐渐变成一串一串——一连串的吱吱呀呀,有一份世俗的热闹——然而那拉胡琴的人仿佛有心事似的不愿它完结,宁愿它一直叫将下去,“说尽心中无限事”。我不禁联想到戏曲里,一溜的管弦声之后,不该有那预示着主角登场的梆子声了么?梆,梆,梆,锵……渐渐在我脑海里明白起来,本来没有这声音的,我也以为它有了。
仿佛胡琴声改了调,拉回去,拉回去,拉回古中国的戏台子上,古中国的空气,古中国的鬼魅,古中国的我——不该在学堂上,而应该在所谓闺房,梨花木凳子,雕花窗子,少女坐在床上,看着地上一前一后的玫瑰红平金绣鞋,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到那戏园子里看戏。